慕北柠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这话的,刻板印象里,李弈一直是个倔脾气,又硬气又死板,即便是疼着委屈了,也不过是进行时哭闹一阵,下了床便绝口不提这事,若是自己好心问他难不难受,李弈还会生起气来臭骂一顿,讨了顿打才肯消停。
如此直白的示弱导致慕北柠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让李弈以为她这是嘲讽自己,登时抿着唇撇开了脑袋。
疼就疼呗,谁稀罕找这家伙,李弈想着,心里却忍不住怒斥身旁这货。
我#@%*@#**#%%!去你**#@。
睡就睡,歇两天能死咋滴!都快给他蛋颠掉了,问还不知声,我*!@#%*%#。
慕北柠只觉得这人貌似变了什么,可看那表情,似乎又没变,满眼愤恨,眼神跟刀子似的。
慕北柠不知道的是,许多事情都变了味。
换从前来看,李弈应当是厌恶憎恨所有人的,可现在他只是控诉,控诉慕北柠的恶行!
慕北柠凑近了些,询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李弈刚在心底把这人骂成筛子,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舒服,舒服得上天,马上我就飞起来给你看。”
“你……舒服?”
李弈乍一听还很懵,反应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大双目,说话都结巴了。
“我,不是,我没,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没舒服……”
慕北柠有点摸不准李弈,他这小夫郎怎么又变了,说的话乱七八糟的。
“你到底怎么了?”
李弈别扭着,哪里肯再说话。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呆傻了,居然会想要向罪魁祸首示弱。
一定是。
李弈闹别扭去了,慕北柠揣摩起事情原委,生气了?她还没气呢!谁家夫郎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三年,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讨厌孩子?每回提到这茬就闹。
这几年的时间,慕北柠扯着慕家爬到高位,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困难,朝堂叛变,新皇登基,慕北柠谋得了她需要的地位。
她算得上聪明的,只是关于李弈的事情,她一件也想不明白。
身处不同的时空,思想,习惯,以及某些下意识的本能导致她们根本到不了一个频道。
想不通的事情会深埋进心底,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样的事还会再次上演。
慕北柠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呢?
她不能放手,自李弈蓄意接近他以来,慕北柠就不可能放开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李弈自找的,他该被囚在慕府里。
可李弈就像只不怕死的笨鸟,撞死也不肯静待在笼子里,拴不住关不住。
可事情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想过要囚他在牢笼里,是李弈不肯回家,一次次出言不逊,慕北柠的脾气才被点燃的。
言归正传,还是他的错。
慕北柠没做什么原谅他已是够大度了,但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慕北柠看着生闷气的李弈,说道:“这次回家能不跑了吗?”
李弈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侧过身子,只留给慕北柠一个背影。
慕北柠觉得有趣,怪幼稚的,凑过去逗他。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到时候再闹,我可要打你的。”
李弈狠狠回头,愤恨道:“你还要打人,你,你……”
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奏效的话。
李弈想骂人,又骂不出口,他有些搞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是惧这人的,可是当掀开轿帘看到她时,心中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感到惊喜,和一丝自己都差点忽略掉的喜悦。
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弈觉得自己绝对是中邪了!这邪祟定是慕北柠搞的鬼!
慕北柠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脸色苍白,手也扣着窗户,似是在隐忍什么。
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慕北柠叫停了马车,先在附近的一个小镇子歇了下来,她空了半月的行程,提前处理好事情才来的,自然也不急这一时,只不过在那样的土匪窝里慕北柠不放心,就想着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如今已离那土匪窝百里远,歇歇也无妨。
一连住了三日。
李弈这段时间难得的没有吵闹,态度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在慕北柠接连不断的好言攻势下,他已经开始闹不起来了。
洗衣做饭照顾起居,正值寒冬,她还会给他暖床。
夜里。
李弈躺在热乎的床上,咬着手指头沉思良久。
他在想,慕北柠做到这个程度,自己反倒像不讲理的人了。
说到底他先招惹的人,慕北柠还对他好得离谱,吃穿用度白嫖了人家好些年,又要人亲力亲为照顾自己,软饭吃到这个份上还真是,真是够烂的,虽说慕北柠是睡了自,呸!虽说是自己吃了点亏,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先……
李弈越想越心虚,越想越睡不着,嗓子眼梗着什么东西,难受得慌。
他一翻身,就瞧见了身后的慕北柠正在看着自己。
有些被吓着了,条件反射就往后头躲去。
慕北柠又给他扯了回来。
“别闹,睡觉。”
李弈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道不出口,他伸手悄悄牵住了慕北柠。
常年精神紧绷的慕北柠几乎在他还没碰到自己时就察觉到了动静。
被牵住的感觉很奇妙,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如窥见暗黑中细微的光,渺小至极,却让人清楚瞧见了,不仅仅是光,更包含了无数心酸及苦守。
李弈只是轻轻一勾,慕北柠就睁开了眼。目光相撞的时候,李弈下意识就想躲开。
慕北柠凑上去,反攥着他的手叫他挣扎半晌也没躲开,她注视着他,炽热的目光难以忽略。
李弈收不住了。
“你,你别这么看我行不行,有事就说呗,怪渗人的。”
慕北柠捏着他的手,原来不拒绝的情况下,这双手如此轻松就能拿捏。
慕北柠道:“明日随我回家吧。”
李弈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回就回呗,你,你先松手,别老这样吓人。”
慕北柠笑了,重新躺下去,手却没有松开。
“那好,明日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