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三年,狄玉已经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赏画吃酒,有空了就叼根烟跟镇口几个打野唠唠嗑。
今儿日头不晒,狄玉拎着水桶去钓鱼去了,今天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钓了两条大草鱼上来。
嘿,晚餐都不用愁了。
太阳偏西,狄玉提桶回家。
一路都在想着这两条鱼怎么做才好,有点大,一个人应该吃不完,干脆给一条给隔壁大娘吧,虽然老催婚,但人怪好的,经常照顾她。
她想得出神,愣是没看到家门口的一团绿。
等进了屋子,这才察觉不对劲。
背后有人跟着她。
狄玉水桶一搁,回头看过去。
居然不是对面蹭饭那小子。
是个小男孩,才到自己肩膀吧,眼睛特别大,水灵灵的,脸蛋有点圆,很白,一张未脱稚气的脸看起来就不大。
而且这小孩穿得也很奇怪,这大夏天的,穿一身汉服,不热吗?
狄玉觉得这人有点儿熟悉,可是她们分明没见过,她只当这小孩是小众服饰爱好者来旅游来的,走错地方了估计。
“你走错了,这儿最出片的地方在……”
“妻主!”
少年叫唤一声,猛地扑到她怀里,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似情绪崩溃到极致的无助,声线暗哑说着话。
狄玉没听清,但是心口感受到了一股湿意,显然是少年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
“哎哎,你,你这是怎么了?有啥事就说呗哭啥呀,你妈呢?找不到家了??”
狄玉手足无措的,想把人拉开吧,这娃又哭得实在凄惨,还有点悲壮,劝吧,连人家为啥哭都不知道,况且这孩子一开始喊她什么来着?可能是认识自己,但是她没听清。
等了好半晌,少年才止住哭泣,哭嗝还在打,一下一下的,娃娃脸招人心疼,狄玉原本对陌生人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只是眼前人意外的不让她感到排斥,甚至想……安慰安慰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
少年有点懵,呆呆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妻,妻主不要我了吗?”
什么玩意儿?
狄玉伸手抽了张纸抠抠耳朵,一定是最近忘记挖耳屎了,耳朵堵了,不然她一定是幻听。
什么不要,什么妻主,没一句她能听懂的。
“你叫我什么?”
少年不安地重复了一遍,“妻主。”
“等等。”狄玉指了指自己,然后说:“我不叫这个名字,你应该是认错了,我叫狄玉,玉石的玉,你要找的人不是我,这样吧,你家里电话给我,我帮你打一个,不行你就去110,出门左拐,一直走,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就能看到了。”
“不,不是的!”少年急得喊出声来,她抓着狄玉的手不肯松开。“您,您真的不要我了吗?妻主就是,就是狄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求您了,别,别抛弃我。”
草,好端端的又哭了,跟水龙头似的,还是不受控制的水龙头,随时开闸!
狄玉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
“不是你先别哭啊,你肯定认错人了,我不是……”
“呜呜呜呜呜……”
好家伙,这一说哭得更惨了。
“好好好,我是,我是,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晨,轻舟……”
“别哭了。”狄玉有点不耐烦了,明明都不认识,一见面就哭,跟死了人似的,真烦。
晨轻舟哭声戛然而止,只是脸上依旧流淌着两行泪。
狄玉居然……莫名其妙心软了。
晨轻舟慢慢松开她的手,眼神里的迷茫逐渐加深,他后退几步,还没等狄玉说话,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便转身跑了出去。
狄玉伸着手想要阻拦,可是人已经跑到了外边,再叫也来不及了。
狄玉讪讪收回手,突然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像针扎一样,不间断的刺痛迫使她弯下腰,手掌捂在心口,缓了好久好久才回过神。
好诡异的感觉,狄玉不禁抬头望向门口。
——
狄玉原本以为自己和这人的缘分就此结束了,哪曾想她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狄玉一连做了两天噩梦,梦的什么也不清楚,一觉醒来就全忘了,闷得慌,整个人气色都不对了。
于是她打算出门转转,爬个山也好,拿上手机,包也没挎就出门去了。
太阳大哩!少死个人,狄玉脚刚伸出去,又立马给缩回来了,回去拿了顶帽子出来。
刚一出大门,就见一抹熟悉的绿色蹲在角落,很熟悉,狄玉不得不转过身。
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凝固。
晨轻舟赶紧爬起来,拔腿就要跑,他这两天实在没地方去,这个地方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走,到处都有人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异类,晨轻舟惧怕这种充满探究的目光,于是便躲在狄玉家墙角缩了两日,没有去处,没有法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可能是怕吧,怕那些冷冰冰的话,扎在身上可疼了。
狄玉伸手把他扯了过来,两天没吃东西的晨轻舟只觉得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天地都在旋转,啪直接摔到了狄玉身上。
狄玉看着怀中昏迷的人,脑子里蹦出了两个大字,碰瓷。
狄玉出门的愿望一下打断了,她得照顾这小屁孩,按理来说应该送医院或者派出所的,但她没送,也不知道什么心理,估计是抽风了。
“哎呦,真瘦,家里人不给饭吃吗?怎么就脸上有点肉,皮包骨了都,这身体。”
狄玉一边给晨轻舟擦着身体,一边给吐槽着,心想:这家里不会是虐待孩子吧?
可惜光想没有用,得先让他醒来。
洗干净后再把他放到床上。仔细查看了一下,估摸着可能是饿昏头了,加上中暑,她这一拽哪里受得住,可不得倒下么。
半大点孩子而已,狄玉去煮了粥,刚进屋,少年已经醒了呆呆望着她,却不敢说话了,怯生生的模样。
“先把粥喝了。”狄玉给他喂了大半碗粥下去,这才停手,然后审问就开始了。
“家住哪里?父母呢?怎么过来的?”
晨轻舟揪着被子不敢看她。
“家,家在柏桥城南街,我,娘爹她们都,都没了,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我找人,没找到,摔了一跤,就,睁开眼就过来了。”
柏桥?没听过。
啧,原来爹妈没了,难怪在外边流浪。
可是,睁开眼就过来是什么意思?凭空瞬移?科技应该没发展到这一步吧?
狄玉打量着他,又问:“你那身衣服在哪买的?”
没依靠哪来的钱买的汉服,这料子一摸就知道不便宜。
谁知晨轻舟看看自己身上,才发现他的墨绿色衣袍已经被换了下来,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叫不上名字的衣裳,露胳膊露腿的,领口还特别大。
晨轻舟赶紧捂住领口,往上边拉了拉,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是您买,是我妻主买的,她,她半月前不见了,我,我找不到她了。”
“妻主?”狄玉摸不清楚。
晨轻舟也解释不来这种事,两个人可能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狄玉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打算留他一个晚上,明早送派出所去算了。
晨轻舟呢不清不楚的,他觉得自己压根不会认错,狄玉耳垂上的一颗小痣,手上的伤疤,以及一众独特的感觉,让他艰信这就是妻主,只不过她不要他了,骗着他,不想让他烦着。
晨轻舟想,心中无尽悲凉,沧桑如雪。他想,明日就走吧,等着被赶走也不是办法。
到时候说不定会更难过。
大半夜的,狄玉叼着根芙蓉王,火机咔嗒咔嗒响,她光摁,也不点火,就搁床头坐着沉思。
怪,太怪了,心里想着把晨轻舟送走后,浑身都不对劲,难受,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丢了东西,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就很难找回来了。
她没想明白,关于晨轻舟的事。那人告诉她,她们是妻夫,是一对儿,刚成亲没多久……
靠,信息量爆棚,狄玉有点把持不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狄玉蒙头就睡,然后就做了一个荒谬的梦,后半段简直和晨轻舟说的一模一样。
狄玉心惊肉跳的,这怎么回事啊?难不成她昏迷的那一年,根本不是睡死,而是……穿越了?
狄玉觉得不对劲,蒙头继续睡了。
次日,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她拖鞋都没穿,撒丫子就往客房跑。
正好撞见晨轻舟从里面出来,他一见狄玉就局促起来,靠着墙一言不发,等着她骂,骂完了好放自己走。
狄玉看着他,初次见面时就是这样,胆子忒小,很怕她。
狄玉赶紧抱住他,声音都有些抖了。
“我想起来了,轻舟,我想起来了……”
她重复呢喃着,而迟钝的晨轻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柏桥十五日的苦等和寻找,还有在小镇几日的难堪,叫他差点淡忘掉还有人会这么温柔的叫出他的名字。
“妻,妻主。”
“嗯,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