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稚嫩的声音将梁子晋拉回现实，他身上猛的一个激灵，阴冷刺骨的感觉还在脖颈处久久萦绕。他眨了眨眼睛再向刚才的地方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殷青锁？只有人群来来往往的走动着，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是幻觉吗？
不，应该不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看到了，明白的看见了！
“爸爸你怎么了？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小男孩软软的手摸了摸梁子晋脑门，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爸爸没事，只是有点热。”
他勉强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别的事情，把话题扯开。
晚上回家，梁子晋也没告诉妻子今天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多说无益，反而会让怀孕的妻子胡思乱想。
“有你帮我去接宝宝放学，我可是轻松一点了。”妻子在家做好饭，给他盛了一碗热汤：“那边一到放学的时候，车来车往，到处都是鸣笛的声音，我去还真害怕。又是怕不小心剐蹭住车子，又是害怕出点什么事撞倒肚子，每次去停车开车，都紧张的不得了。”
“也是我的过失，早就该请假回来帮你。”
在家温馨和谐的氛围里，梁子晋逐渐淡忘恐惧。
大概真的只是一时晃眼错觉罢了。
他闷闷的低着头吃饭，时不时看一眼老婆高高隆起的腹部。
老婆很喜欢孩子，很早很早开始期待孩子的降生。相比较老婆，他对这个即将到来还要给自己带来更多压力的孩子，是没什么好感的。不像第一胎儿子那样，还有一点做父亲的欣喜，只是感到又有一个更大的麻烦要来到身边了。
从知道老婆怀了开始，他总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要是这个孩子生不出来就好了。
“哦对了，我明天上午要去产检，你陪我一起去吧？”
“行，明天早上一起出门，给宝宝送去学校咱们直接过去。”
第二天，送儿子上学的时候，梁子晋专门悄悄的看了圈四周，确定真的没有殷青锁在背后看着他时才松了口气。
陪妻子去医院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顾红：“之前几次检查，医生都说宝宝很健康。老公，你是想要一个女儿，还是想再要一个儿子啊？”
“儿子女儿都好，只要你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就行。”梁子晋目视前方，私心里……他什么都不想要。老婆肚子里怀的哪里是孩子？就是一个四脚吞金兽！从出生到成人，不知道要砸多少钱进去，只是想一想费用，立马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我也是这么想，无论儿子女儿，一样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是我的宝贝。不过家里老人是想着，有男孩了再添一个女孩，儿女双全挺好的。”顾红没丈夫想的多，她满心满眼全是期待，在盼望着孩子的到来。
“嗯……你喜欢就行。”梁子晋看着手机上预约成功的提醒，再看看银行卡里划出去的钱，心口阵阵的肉疼。
产检一次花费五百，本来三百就可以，关键是老婆六个月的时候出现了高血压的症状。再之后检查变得更仔细一些，不仅仅是检验常规的，还要做唐氏筛查、四维彩超检查等等，一圈下来费用直接上了五百！
性别不能透露，医生每次只说宝宝发育的很好很健康。
私心里，他巴不得孩子出点什么问题，能顺理成章的劝老婆不要了……他压力很大，实在是不想再养一个娃娃。
想归想，还是到了医院。他们来的算早的，尽管如此前面也排了六个人。他找了个空位让老婆坐下，自己拎着袋子去找地方打点热水随时准备好。
弄完准备工作，梁子晋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越到老婆生产的日子，他越是紧张到有了一系列的生理反应。两只手总是控制不住的发抖，晚上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食欲越来越差……他心里清楚，和兴奋无关。是即将落在身上的压力，快要压垮他的神经了。
“唉……”医院不能抽烟，老婆怀孕后更是闻不得烟味，加上还能省点钱，干脆把自己抽烟这个习惯给戒掉了。
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结婚是为了什么。
现在工资虽然不是很高吧，但是以前单身一人的时候，管自己的日常开销那是绰绰有余，还能培养几个爱好买点喜欢的东西。
好像结婚后就再没有自己管过工资了，直接上交给老婆。挣来的钱全部变成了孩子的奶粉，尿不湿。衣服……他又何尝不知道老婆也是一样的，为了孩子牺牲很多。
曾经谈恋爱的时候，他老婆挺爱美的，化妆品衣服没少买，同样是一柜子衣服，还要嚷嚷自己没衣服穿的精致小女生。
现在结婚几年时间了，见老婆添了多少件新衣服……两个人不容易，真不知道婚姻带来的是什么，是这样无穷无尽的压力，和被迫牺牲自己去成全一个新的生命吗？
“兄弟，医院里面你怎么唉声叹气的？咋？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他还在感慨，旁边一个上完厕所的男人出来，站在边上洗手。
男人看上去也有三四十了，脸上已经长出了皱纹，身上穿着的衣服但是板板正正，梁子晋不认识什么牌子，就觉得面料还挺不错：“没什么，老婆要生了觉得压力有点大而已。哎，兄弟，你老婆也是快生了？”
“我是过来陪孩子看病，害……养个孩子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养到高中，说什么精神上有问题，没办法读书，读不进去。这不是我只能带她来看病，在家里天天吵天天闹，还好她妹妹是寄宿学校不经常回家，不然还得担心老大被老二带坏了。”
男人明显是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
“你家也有两个？”梁子晋顿时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可不是，两个姑娘，累死我了啊……就这我老婆还想生三胎，被我给拒绝了。两个养着已经很费事了，再来第三个，我干脆把自己的肾拿去卖了！”男人连连叹气。
“谁说不是！偏偏我爸妈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自己当初有生三个四个的，不都好好的养大了，怎么现在生两个就开始嚷嚷说养不起了？”梁子晋深以为然，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就差当场称兄道弟拜把子。
“他们懂什么？现在养孩子和以前养孩子可是不一样的……孩子上学，读书，还要上培训班培养兴趣爱好，样样都得花钱，样样都不省钱，不是以前那个年代饿不死就行了。”
“可不就是嘛！！唉……我也是这么和老婆说的，可是老婆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而且独生子女将来的压力大，总想着再生一个孩子出来，这样兄弟姐妹互相能有个照顾，她只管孩子压力大不大，都没有想过我压力有多大。”
梁子晋说着说着，免不得还开始埋怨老婆不懂他。旁边男人拍拍肩膀，低声说着：“不是哥说你，怀孕这事只有女人一个人那是不行的，你也太不注意了点。”
“不是我啊……算了，的确和我有关，算是意外怀孕吧。”梁子晋条件反射的开始反驳，想了想这事他还真不能说与自己无关。
“我开始不知道，她一直等到这三个多月稳定下来才告诉我这个消息。唉，我有一段时间在忙工作上的事情，确实忽视了一些细节，那能怎么办？又不能强行让她打掉，现在八个月眼看就要生了，孩子健康更没有理由说打了。”
“哦……八个月了啊，八个月更要当心。”
男人若有所思，他再说话，声音压低了一点，如同恶魔低声诱惑：“八个月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一旦磕了碰了，生下来的孩子就不好。说句难听话，万一早产的话，早产儿更不容易活下来。老一辈也不就常说吗？七活八不活，所以这个时间你可一定要注意。”
梁子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嘴唇动了动，心底的恶念开始阴暗生长……已经有个孩子了，只是少要一个不是不行。
这是在为两人的未来考虑，并不是因为他的自私自利。
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给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想这种事情？！老婆怀着孕辛辛苦苦，他却在这里想怎么把孩子弄掉，真是太他娘的混账了吧！！
梁子晋摇了摇头，拼命把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
只是有些念头一旦诞生，缠上了心脏，想要再摆脱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等回过神来，发现洗手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好像刚刚那个陪着聊的热火朝天的大哥并不存在。
“呼……”梁子晋低头狠狠的洗了把脸，撑起笑容走出洗手间，去老婆身边坐下。
“找点热水怎么去这么久，再有一个出来就轮到我了。我还想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得给你打个电话问我。”顾红因为产检略有点紧张，想和丈夫说说话吧，丈夫一跑大半天。
“打水用的时间不久，我又去了个厕所，你知道的医院厕所人都挺多，排队耽误了点时间。”梁子晋扯扯嘴角。
“行……”顾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正好叫号轮到她。
拿着检查单子，她先进去，梁子晋得在外头等着老婆出来。
他在老婆走后，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笑脸。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难以言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唉……这都是什么日子。”他揉了揉脸，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出去抽支烟。
大概是刚刚交谈男人身上的烟味，让他有些控制不住。然而刚站起来没走出去几步，他忽然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和自己擦肩而过，朝着检查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