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原主的回答明明很温柔,可殷青锁总觉得,听出了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她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丈夫不会听她的。就算为我说话,也起不了作用,相反可能会被毒打一顿。她不是能眼旁观,而是选择了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我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
“我很清晰的知道,害死我的,是为了钱财活埋我的几人,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死神公!时间,日期,地点,乃至用在我身上残忍的邪术,全都是他定下来的。”
原主的表情在提到那个所谓的神公时竟变得有了几分狰狞,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眼神中透露的怨毒不是作假。
“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也只想找个罪魁祸首算账,我很不愿意去伤害其他人。”
“你一点都不怨恨她。”殷青锁靠在门边,看着原主飘飘荡荡,闪烁不定的身体。
“有什么好恨的呢。”
原主苦笑。
“她还不是同样是身在其中不得解脱,困住我们的不是棺材,不是家庭,不是连年的群山。而是数千年以来腐朽的规矩,是那些吃人的人们,她本身和我一样,不过是诸多悲剧中的一个罢了。我若是现在获得帮助,就反过头来难为一个和我一样的苦命人,我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仇敌,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人都说她傻。
可是脱离了痴傻的外壳。
她反而是看的最为透彻,最为清醒的一个。
能怎么说呢?
或许做人的时候,痴傻过一辈子,直到死才体会到最深的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太过清醒就会过的加倍痛苦。
不如浑浑噩噩的活着,哪怕做一个傻子呢?
“放过她吧。”原主最后又看了看董翠:“她的苦难也有没有结束,而我来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当个人了,做人过于痛苦。就化作一缕青烟,慢慢随风消散吧。”
她说完就回到了殷青锁的体内,魂魄太过于轻淡,好似稍微大一点的风就会把她吹散一样。原主没有办法在人间太长时间的停留,只能靠躲在殷青锁的身体里,保证自己暂时魂魄不散。
“啧,人类是真的复杂呀,报个仇还要考虑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还会思考一下别人生活容不容易。唉,真是麻烦呀,现在这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遇见的甲方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啊。”
殷青锁摇头叹息,但是能咋办呢。
朱尤目前是真的出去找工作,看这个节奏,是准备有了工作后把亲妈接出去,再也不回这里了。
董翠……
她会收走自己的影响,等董翠明早起来什么事儿也不会有了,她只会觉着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而后生活还要继续。
见了老三之后,朱德义一路上都在和他说着家里恐怖的婆娘。
“你看看我的脖子!全都是让那个鬼上身的女人给活活掐出来的,当时我要是反应过来的再慢一点,肯定会让她从背后给我掐死!”说起刚才的事,朱德义仍旧心有余悸。
“大哥,你说老二家的……要是回来了,怎么不去找神公的麻烦?反而是先去把你们家,给搅和的家宅不宁,说事情最多的以及做那事的都是神公啊!”老三搓着胳膊跟在大哥身后,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
两人一前一后,打着手电都是在山路上行走。老四住的更远一点,得翻一座山头,这条路平常走起来都很快,老大老三。都不晓得走过几回了,只是现在事情有异,两个人结伴走在黑漆漆的山道上,都觉得心里忐忑不安,更何况要是只有一个人,恐怕早就挪不动脚步了吧。
本来老三的想法,大晚上最好不要走山路,万一遇见什么……给人吓得脚底打滑,摔下去不死也要出个好歹,不如先熬一熬,等到天亮再说。
但是老大不愿意,总觉得夜长梦多,女鬼一天不解决,他连自己家都不敢回,更何况女鬼现在法力不强,要是再耽误一段时间,等成了什么气候,恐怕自己留下的那些个东西也控制不住!鬼拥有了人的身体,肯定就不怕太阳了,大白天的出来杀人行凶,他们几个又该如何应对?
“趁早解决,免得夜长梦多。”老大这么说,老三也不好再反驳,只能咬牙跟着大哥一起上路。
“大哥。”
“怎么了?”
“我有点想不明白,神公不是说了,只要做了法事,她绝对不可能回来找我们报复。你说是神公不靠谱啊,还是她实在太厉害了?”老三小声说。
“我又不是干这一行的,你来问我干嘛?看到了神公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老大没好气的说,话讲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问老三
“钱你可都藏好了吧,别给你婆娘知道了,你婆娘可是外头来的,不是咱们这自己人。不是自己人,不会跟你一条心,万一让她知道你手里有那么多钱,保不准娘们会有什么歪心思。”
老三摆摆手,对自己那是相当的自信:“她不会知道的,她们几个女人,都以为老二媳妇是给了老二,怎么还会往钱这方面想呢?还是老四有能耐,找到一户不缺钱的人家,为了给老头在地底下找个伴,能掏三十万买一个女人!三十万啊!”
“不过我怎么觉得……我家那个胆子小不知道是真的,你家和老四家的,知不知道可就不好说了。”朱德义皱眉:“而且村里面言语传的太厉害了,我总觉得大部分人都知道我陪你嫂子住院那会儿还有人过来找我,说我做的太不地道了,卖人起码也等人断气呀。”
朱德义不太喜欢村里人阴阳怪气的感觉,一个个,当初办“婚礼”的时候热热闹闹,不知道多少人都看过呢!当时没人说什么,现在都开始闹起来!都不顾乡里相亲的情分,总过来明着暗着他。
“哎呦,我的好大哥呀,咱干都干了,你还怕别人知道不知道吗?再说知道又怎么样啊?这咱们家又不是先例嘛,对不对?他们不过就是眼红,眼红咱们一个疯女人能够卖三十万,嫉妒而已!”
朱老三没忍住长叹一声,当初就是自己这个亲哥哥,犹犹豫豫半天敲定不下来主意,就说什么,害怕别人戳自己家人脊梁骨说坏话,但是他又抵挡不住钱的诱惑,来回挣扎。
自己和老四才商量一下,要对外说是配给了老二,实际上偷偷的塞进去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关键问题,这事谁不知道哇,真当村里面的人都是傻子,会相信他们那一套说辞?
到底不过就是,给他这位好大哥找个补,弄一块遮羞布!
人嘛!不要这么的在意脸面,你想要钱还想要脸,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的,但我就是放心不太下,总觉得不舒服的感觉。”朱德义同样叹气,他怎么不知道,钱拿在手里舒服。
朱老三咬牙切齿,知道今天不下猛药,一路上自己这亲哥心都不会安稳:“哥,平常我不和你说,我现在是非得和你说一下了,你别没出什么事儿,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死了!咱们家丢人显眼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吗?你别让我把话说的太明白了。”
说什么害怕别人讲坏话呀,不就是怕丢了面子吗?说难听点啊,他哥哥这就叫又当又立!
被弟弟一顿喷,朱德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忍下没有继续纠结事情。
本来两个人互相说说话,走路的时间都没那么难熬。
现在有了段争吵,接下来走路两个人都沉默了很多。还是一前一后的位置,谁都不再说话。
偏偏走着走着,朱老三身体忽然一僵,紧接着上前拍了拍大哥肩膀。
“你干什么!没事别乱拍我肩膀!”朱德义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抖了下肩。
“朱德义~”一个古怪的腔调叫着他的名字。
“干嘛!!”朱德义火气直冒,以为是自个儿这个弟弟,还捏着嗓子在后面装神弄鬼。
他气的一回头,正好对上弟弟惊恐的双眼!
“老三……”
今夜无月。
山路上相当的黑,全靠两人的手电筒打光,远处是看不见,近处那看的是清清楚楚。在手电的光源下,朱德义看到有双女人的手,正紧紧捂着朱老三的嘴。
他那一刻真想把自己眼睛给抠了,为什么眼神要这么好?连女人手上戴的黄铜戒指,甲缝中的黑泥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女人从朱老三背后慢慢探出的头。
“朱德义~朱德义~”
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女人,在这阴暗的丛林之间,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朱德义忽然就想到老家的一个传说,人身上有三盏灯,守护着人的魂魄。走夜路时候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答应。一旦回头,身上的灯就会灭掉,魂魄不稳,那时鬼魅就有了足够的办法上你的身……
现在鲜红嫁衣的女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她捂着朱老三的嘴,身体扭动着,慢慢的,慢慢的从朱老三头顶爬了过来。
老三早已晕厥过去,朱德义只能被迫的感受着女人的脸逐渐朝他贴了过来,那不是人的皮肤……干燥,冰冷,生硬,像是纸张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