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惨白的人缩在角落,只剩一双眼睛还在紧紧盯着刀哥。听到对方说话,他没有动静,没有过来,只是依旧看着。
“……小海,是我,我是望川。”刀哥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名字,他伸长了胳膊,试图去触碰里面的人。
可惜,他做不到。
“望川……”被称作小海的人开了口,他的嗓音极为沙哑,就像是,喉咙里被人塞了一把沙子似的,模糊不清。
看起来应该是刀哥说过的那个卧底之一。
殷青锁想。
接下来要说什么,求助,求救,不对,应该已经神志不清算疯子了吧?是啊,别说是普通人,她要是有意识的被关在这地方,关上几年那肯定要发疯。
“他们问不出我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这是小海的第一句话。
殷青锁:“……”
“我知道,我知道。”刀哥……不对,应该叫望川了,他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勉强放松语气安慰小海:“你放心啊小海,活着就行,哥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没有时间了……”小海艰难的往前爬了几步,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却挪动的无比艰难,等灯光稍微能照到他身上时,殷青锁才震惊的发现,他的手脚生长的极为扭曲,脚踝手腕在前,脚尖手掌向后,看骨骼扭曲的模样,竟是被人活生生打断之后,故意接错了位置。他的脸上……应该说嘴里,还塞着一个类似于枷锁的东西,让他连嘴都无法闭合,该是为了防止咬舌自尽之类。
真是狠啊,她对待食物都没此等手段。把人做成这种,畸形扭曲的怪物。她抽抽鼻子就能闻出来,小海是严重营养不良,说是活着,不如说只是吊着一口气。
“他们……要给我喂药,药吃下去问什么说什么,讲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哥,我不能说出你,你把我杀了吧,哥……哥,我求求你把我杀了吧。”小海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说话一直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他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这导致他每说几个字,都得趴下喘几口气休息一会。
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出来的好兄弟,现在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望川眼睛里充斥着怒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砸开牢笼救出小海!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望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注视着,瞠目欲裂。
“小海,你别放弃,千万别放弃……再坚持一下,哥很快就会救你出来,你别放弃。”望川能说什么呢?实际上现在他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保护小海?
“哥。”
小海咧了咧嘴唇,他一笑,望川才看到小海口中牙齿已经所剩无几。这也导致他的下半张脸都有点凹陷进去,更难以辨认原来的容貌。
“哥,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那群王八蛋,把老王活活烧死了,老王到死,都没向他们低头求饶。”
“我……”望川只觉得喉头发涩,他还想说点什么,始终沉默不语的殷青锁拍了拍望川肩膀。
“情绪收一收,他们回来了。”
瘤子几人回来时,望川已经若无其事的和殷青锁站在其中一个笼子前,指着里面的人,不知道两个人在谈什么,表情都很放松。殷青锁垂手站在旁边,同样在说些东西。
小个子和瘤子互相看了一眼,瘤子不动声色微微一点头,小个子上前笑道:“两位可是还有看上的?底下的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没用,要被送去处理掉的,不管是品相还是能力,各个方面都是垫底,没有利用价值。刀哥要是想要几个,我带你上楼上挑,楼上好多好货!”
“我要他们做什么,再说今天已经带走一个了,也不能总让你们吃亏不是。”望川在小个子来时已经收起笑容,还是平常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对于对方主动送上来的好意并不领情。
“瞧瞧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啊,都是一个公司,哪里有吃不吃亏的事?难道刀哥红哥有了好处,能忘得掉兄弟几个?”小个子哈哈大笑,这时他身后有人朝着最角落,关押小海的笼子走去,伴随着一阵铁链划拉的响声,很快他们都听到男人抗拒挣扎的动静。
小个子皱眉,回过头不耐烦的向着角落喊了一声:“小鬼,你是没长眼呀还是脑子有问题呀?没看到刀哥他们都在这里,多重要的事你现在非要去折腾那个破烂货。”
“哥,不是我想,佛爷要求的呀,药都送过来了,说咱们在天亮之前务必要把他这张嘴撬开,从里面搞出点有用的东西。”小鬼郁闷的从里面走出来,即便灯光昏暗,在场的人都也能看见他手上沾染的斑斑血迹,不过进去十来秒的功夫,里面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望川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他不动声色瞥了眼笼子方向:“光在这里不都是废弃的货物吗?还有什么是要佛爷都放了注意力的。”
“也不算是,害,本来就不应该影响刀哥你们的心情。小鬼这兔崽子太没点眼力见了。来了客人,还忙着去做事,真实一点代课知道都不懂,白瞎把他带在身边这么长时间,还是个木头脑袋。”小个子眼睛一横,骂人的时候有几句话是用方言说的。小鬼虽然委屈,却没开口,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骂完了小鬼,小个子立马又换上笑脸,笑眯眯的对刀哥说:“刀哥,这里下的也不全都是废的,有些犯了大错,惹了大事的也得关在这,像里面那个可是老住户在这儿关了得有六七年吧,是个条子。”
“哦……条子啊,条子确实应该关这里。怎么样,听刚才的意思,他知道点什么东西,你们没问出来要不要我帮忙。”望川点头,目光瞥了眼黑暗角落又收回。
“嘴严的很,当初逮住了两个,一个已经死了,这个说什么都不肯讲还有没有其他的条子。唉,刀哥,你也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嘛,总得小心谨慎一点啊……这种事就不用劳烦你动手了,佛爷新送来的一种药,只要给他灌下去,想说不想说,他都得乖乖张嘴。小鬼是混小子,就是太着急了,都没有顾及到你们还在这。”小个子察言观色,硬是没从望川脸上看出半点不同寻常。
“既然是挺好的,该问的问出来之后就没有让他活下去的必要了。看起来你有事情,我们就不打扰了。”望川微微颔首。
“刀哥难得来我们这里一趟,我应该好好请客招待,这实在是不凑巧,事情都感到一起了,等解决了麻烦。一定再邀请刀哥一次,刀哥要给个面子上门,让我也有个补偿的机会。”
没看出来什么,小个子没有继续再试探,他冲着瘤子点点头,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话聊天,刚刚走出两层,突然他们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如果是呜咽,可能都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但这一生呜咽来的太过扭曲,明明是极为的痛苦,又像被什么东西深深的压制住,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偏偏又实在忍不住,即便是被堵住嘴,塞住喉咙,也控制不住的喊了出来。
变了调的腔,在黑暗中响起尤为渗人,连不怎么说话的瘤子都问了句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让小鬼办点什么事儿他都做不好,客人面前呢,怎么丢人现眼的?”小个子自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啊,是不是说出去有点丢人?再说了,他们原先商量的没有这个环节呀。
正准备下楼问问,就看到小鬼一步跳三台阶的跑上来:“哥,条子把他舌头咬了怎么办啊?这……人没了舌头可怎么说话?”
“什么?!”小个子大惊失色,上去就给小鬼脑袋一巴掌:“我说你怎么干事儿啊?给他喂个药,还能让人把舌头都咬了,没看好他吗?喂之前不知道先把嘴撬开吗?嘴上的铐子呢?!”
“不是……我还没动手,就,刚刚把嘴铐解下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偷听了我们谈话。”小鬼委屈啊,低着头小声反驳。
“滚滚滚,还不赶紧出去找医生,等着等会儿人流血流死了,哎,佛爷要是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小个子又拍了一下小鬼脑袋,让他赶紧出去找医生,自己则挤出笑脸:“哎,今晚真是不好意思啊,这边哎呀,啧……都是什么事情?这我这也有点事得处理,就不能送你们出去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怕什么干活重要,都是兄弟,我们自己走了之后有时间再一起喝酒。”瘤子很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小个子肩膀,摆摆手几个人一起走了。
望川背着手走在倒数第二个,殷青锁走在最后,她看着望川的手指忍不住在不断颤抖。
她一直在想望川的话。
“事情总是要有人做,你不做,我不做,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份职业,就要好好的负责到底。”
“死,肯定怕死,人都怕死。但,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她觉得人太傻了,跟自己没有关的事情为什么那么放在心上,说到底这些都是其他人的事吧。就算被骗过来,不过是那群人想要占便宜,挣大钱,自作自受罢了,至于他们把命都赔上吗?
无聊透顶。
当深夜殷青锁自己走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时,她默默注视着旁边沾染血迹的墙壁。
“殷青锁,你可真是脑子一样不清醒,有问题。”她长叹一声。
绝对没有任何支持望川的意思,她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就是觉得……总不能,连自己的备用食材们,都比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