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北风肆虐,偶尔传来风的狂吼,夹杂树枝被吹断裂的脆响。
谢昭从城外营地赶回,他刚进门,姜玉珠似有所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绕到外间,问道:“元和,你用晚膳了吗?”
在城北大营,将领饥一顿饱一顿,还不如将士们。
姜玉珠看谢昭顿了下身子,吩咐隔壁的红鲤去茶水间下一碗馄饨。
皮薄馅大的肉馄饨都是已经包好的,放在带着盖子的缸内,埋在雪里。
想吃的时候取出来煮,很是方便。
除此之外,汤底又被姜玉珠加了海菜和虾米提鲜,再配两碟开胃小菜。
谢昭走向外间的火炉,驱赶身上的寒气,眸中闪现笑意道:“还是夫人细心。”
他此番折返,只为陪姜玉珠一会儿,等天明时分还得赶回营地。
无论城外战事激烈到何等地步,只要看到她,谢昭内心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逸之感。
看来,最了解他的人还是新皇萧赦。
姜玉珠用手掌贴了贴谢昭的胃,扁平的,也不晓得饿了多久。
之前他在衙门当值,忙于公务后经常落下饭食,本就有胃疼的毛病。
尤其良安受伤留在府上调养,身边更是少了催促的人。
“明日让红鲤去营地照看。”
几个丫鬟中,红鲤更擅长念经,而且仗着姜玉珠的宠爱,有恃无恐。
谢昭内心受用,面上却无奈地道:“一切听夫人安排。”
点亮房内的油灯,丫鬟上了一壶热茶,自觉地退出门。
姜玉珠一手托腮,无聊地把玩茶盏道:“元和,还没有二哥的消息吗?”
自从蛮子闹一出,戏子被烧死后,姜玉珠已经确定姜怀庆不在蛮子手中。
虽是确定,却也证明蛮子正加大搜寻力度,姜怀庆的处境不妙。
谢昭迟疑片刻,而后道:“其实也不算没有一点消息。”
谢昭的人隐藏在城主府,发觉一个像极了姜怀庆的人。
此人装聋作哑,被城主的妹子当成男宠抓到府上,与人并无交流。
“为夫派人接近,奈何他谁也不信任,没给出任何反馈。”
为谨慎起见,消息并没外传,就连玉檀郡主也不知晓。
谢昭打算这两日抽时间前往泗水城,与那人碰头,若是姜怀庆,便把人带回。
“什么,男宠?”
姜玉珠手中的茶杯一晃,热茶溅到她的手背上,顿时烫红了一片。
对于疼痛,姜玉珠浑然未觉,脑中陷入死循环,只有“男宠”二字反复闪现。
谢昭盯着那一抹红,好像被刺痛了一般,几乎是飞出门去。
等姜玉珠反应过来,发觉整个手心已经被雪覆盖,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别动。”
谢昭握住姜玉珠的手,面色紧绷,小心地道,“茶汤太烫,你需要降温,否则容易被烫出水泡来。”
看他眼底深处的心疼,姜玉珠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不埋怨我不小心?”
谢昭眼神一沉,声音很轻:“这怎么怪你?为夫应该更仔细点,不该在你端茶的时候说这些。”
所以,怨他,他本就该多考虑。
姜玉珠本想说是小伤,她嘴唇动了动,最后把话吞下去。
或许在谢昭眼里,她是需要被小心呵护易碎的瓷器。
脑中乱糟糟的,明明一只手被浸在雪中,姜玉珠却莫名地有些燥热,她看到谢昭的喉结,不自在地别开眼,思绪纷乱。
二哥若是真被抓去当男宠,还能更惨吗?
“尽管我不在城北大营,但是被蛮子一闹,消息都传开了。”
姜玉珠深感后悔,不应该提红红,奈何那个场合赶鸭子上架,她毫无办法。
更可气的是,现在又不是澄清时候。
“红鲤出去采买,听百姓议论,说我二哥是姜家的纨绔子,小妾通房堆满后院,什么红红绿绿的庶子庶女一大堆,根本配不上玉檀郡主。”
玉檀郡主保家卫国,在百姓心中地位很高,姜怀庆自然而然被踩在脚下了。
风评被害,还是洗不白那种。
“我对不起二哥啊!”
早知道,当初就该反对姜怀庆来北地,是她不坚定,纠结后决定支持二哥的梦想。
“元和,你带我去泗水城吧,我想混入城主府找二哥。”
此举冒险,姜玉珠衡量后,她还是想尝试。
最宠她的亲人在受苦,她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原本,姜玉珠以为要花费大力气说服谢昭,谁料谢昭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你早有计划,为何会答应这么痛快?”
姜玉珠自认为不会成为拖油瓶,她也要承认会拖累谢昭,至少体力上,她远远比不得。
“你想去。”
想去便去,谢昭相信自己有保护姜玉珠的能力。
自家夫人不在身边,他一样分神。
从京城到北地,沿途谢昭想了很多很多。
他不能总自以为是,而是要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很多事,姜福禄和陈氏不支持,却无法拒绝姜玉珠的想法。
谢昭也是如此,能做的是给最强有力的后盾。
除了宠她,还能做什么?
宠上天,他自己接着。
“夫人,你杀人放火,为夫负责挖坑就地掩埋。”
谢昭轻声哂笑,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不过谢大人是要与我同流合污的意思?”
看到谢昭微微点头,姜玉珠眼中的笑意更盛。
夫妻二人之间,不仅仅有信任,还有尊重。
气氛开始轻松下来,谢昭又说起离开边城的计划。
“泗水城有一家茶楼,里面有我的手下。你我二人先到茶楼,找机会跟随戏班子混入城主府。”
如果那男宠是姜怀庆更好,若不是,二人就多留几日打探。
说话间,馄饨端上来了。
北地百姓饭量大,大碗相当于京城的小盆。
汤中飘着海菜和翠绿的小葱花,点了几滴芝麻油,香味扑鼻。
谢昭拿出一个白瓷小碗,为姜玉珠舀了馄饨和热汤。
房内没有响动,夫妻俩并排坐在一处专心用膳,却不显得尴尬。
喝了一口热汤,姜玉珠发出满足的喟叹,突然想到在京城的爹娘,嘱咐道:“元和,二哥的遭遇千万要瞒着。”
姜怀庆看似没有地位,经常被娘陈氏说是捡来的,若真有三长两短,爹娘肯定会杀过来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