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我才对大开眼界这个词有了真正的认识。
如果说之前看到商王祖庚墓葬的时候有的只是震撼,那潘家园给我带来的感觉就是“意想不到!”
这里有太多我想都没想到过的东西,能在各大博物馆做镇馆之宝的青铜器在这摆的满街都是,开口一问就是商周的。
至于三星堆出土的那些个青铜立人、神树神鸟在这都出了不少衍生品。
各种青花大罐跟泡菜坛子一样堆在地上,看起来老旧的卷轴扯开要么是春宫图要么是美人像。
当然这些都还是常见的,我甚至看到整个的棺材,中医铜人,成套的玉衣……
甚至还有洋货,复活节岛的大鼻子石像、印第安人的帽子、法老面具……
我特么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挨个摊子看过去。
胖子见我这表情赶紧扒拉我:“你他么干啥呢,这东西也要看”
我说就是看个新鲜,这里的玩意我都不用上手就知道差在哪了。
这的老板也是有热情的,看你眼神一过来,就赶忙招呼。
也有那种不爱理人的老板,坐在摊前玩手机,我们上前看东西也是爱搭不理。
谢老板看我性质不错,凑过来跟我说:“肖老板,地摊上的东西您瞧不上,带您到店里看看啊?”
我转半天新鲜够了,便说:“听谢老板安排吧,一般的东西我可看不上昂。”
潘家园铺子很多,听老谢说这些铺子基本都是被北京一个那姓老板管控,据说每家店应该都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还让我放心大胆的拿。
我心里想:“真要是有好东西你就不这么大方了”
我们找了一家门脸看起来相当老旧的店走了进去,掌柜是个戴着瓜皮帽的小老头。
“几位随便看,我这东西都是老的,价格好商量。”
谢老板搭上话:“老吴,这两位是我朋友,他们有啥看上眼的随便拿了昂,到时候我跟你结”
这时候小老头才抬起脑袋看向我们:“好嘞谢老板,两位兄弟随便看,有看上眼的跟我说一声就得。”
说完他站起身,凑到我身边来:“来来来老弟,看看这个瓶子,康熙的,就这颜色肯定是御用,绝对在御书房摆过。”
我尴尬一笑,这东西打眼一过就知道是电窑烧出来的,但毕竟是谢老板的熟人,我只能说:“啊~我对瓷器不太感兴趣,太金贵了不适合我这种粗人。”
老吴是个人精,知道我看出来不对头,赶忙说:“兄弟眼力可以啊,不用看款就知道有问题?”
我心想这可是咱的老本行,但还是口头上说:“吴老板说笑了,我可没啥眼力,这东西看得多,摸的少。”
“兄弟你太低调了,这面上的不太适合你,咱看看这件东西。”老吴说完就从底下的柜里掏出一件筒状玉器。
我瞅了两眼但是没上手:“宋代仿商周的玉琮,这东西吴老板得收好啊。”
“嘿老弟你是咋一眼看出来是宋仿,这东西我当时收也是研究半天”老吴这明显是在吹捧我,商周玉器自带气场,但是玉质相对要差很多,他能在潘家园当掌柜,这种东西不用过手就能看明白。
我只能客气的说:“这东西我倒是见过老的,感觉跟您手上比起来差远了。”
说完我上手抹了一圈玉琮的内壁,说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肯定不能让谢老板破费,您收好。”
就在我手摸上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东西表面上是宋代仿商周的,实际做出来没超过两年,内壁是用电钻配合刚玉砂打出来的,虽然能做出老式的打磨纹,但是依然比真正用手钻做的要精细的多。
如果真是宋仿,估计也能值个大几十万,但这个估计也就值个百八块。
老吴见我一出手,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没脸再给我掏东西出来。
我和胖子简单看了一下,还真的没有一件真东西,就跟谢老板说:“咱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谢老板看这是露了怯,遍赶忙带我们走了。
接下来又逛了七八个铺子, 结果东西最好的还得是老吴的铺子,搞得我和胖子都没了心情。
看我和胖子脸色不对,老谢依然是笑嘻嘻的表情:“肖老板这样吧,没有看上眼的东西,我等会给您挑两件,你得信我啊”
我应付着:“行行行,等会听您的,我这次来就是学习学习。”
就在我们又敲开一间铺子的门时,里面的柜台前一个人听到开门声竟然异常紧张,赶忙把手里的登山包合上,柜台里的掌柜也是赶忙看向我们。
老谢跟掌柜说明来意后,掌柜恢复了笑模样,让我们随便看。
而那个人的神情却还是不太自然,开始我没当回事,但是他们准备进里屋谈事的时候,背包里一阵索索的摩擦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大学的时候我开过快递代收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包易碎品用的泡沫纸,大堆的泡沫纸摩擦就是这个声音。
我跟胖子老谢打了个招呼:“这位包里应该有好东西,老谢你想想办法,咱们瞧上两眼也行。”
老谢眉头微皱:“等他走了再说吧,要是他们没谈拢,我们上去抢生意不太合规矩。”
“行,你看着办”
然后我们就在这个铺子里漫无目的的看起东西来,直到半个多小时后,那人才背着包匆匆走了出去。
老谢刚想跟着出去,被我一把拉住:“他包里只剩泡沫纸了,挂在肩膀上的,咱直接找掌柜就行。”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没再多说,到柜台前跟掌柜盘起了道。
掌柜先道了歉:“抱歉了您内,刚走这位事情太急,没出来招待您见谅,您这是看好东西了?这样,您看好哪个,我保准给您最低价!”
老谢也是客套起来,看起漫不经心的打听起来:“哎呀掌柜的您客气,刚刚那位是出东西的吧?”
掌柜也没瞒着:“哎,几个普通玩意,非要在我这就寄卖,我没答应就走了。”
“啊,那行吧,我们再看看”老谢没再多说准备过来找我。
我赶忙走过去:“啥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是怕我们出不起价吧?”
那人走的时候登山包轻飘飘的荡了一下,而且那个男人是单肩背出去的,跟刚才小心翼翼的神态简直是天壤之别,东西绝对没拿走。
掌柜见我这么说,也没再狡辩:“哎,就是几件普通的东西,我怕您瞧不上眼,您要想看我给您拿出来。”
老谢有些不爽:“你这人不实在,我们上赶着做生意你都不乐意!”
掌柜赶紧赔不是,从后面把刚刚那人寄卖的东西拿到了柜上。
是几个青花的瓶瓶罐罐,没有底款,看颜色也就是晚清的东西,确实不是啥好东西。
但是,这应该是我在这里见过的唯一的真东西了,年头不长但是起码一百多年。
现在我才明白老板刚刚说东西没收是打得什么算盘了,如果他找人重新接个带款的元明老底,这玩意估计价值就能再翻几番,要是卖给我们,也就能挣个喝茶的钱。
本来我们仨都没看上眼,但就当我上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个个头不小的梅瓶身上竟然有规则的凹凸感。
细细摸索下,我开口说:“这几个给我包起来吧”
听到这话,老谢胖子,包括掌柜都愣住了。
胖子也不忌讳当面说了:“肖老板这种晚清的瓶子不值钱,没款也不是好窑口的东西。”
老谢经过这一天的闲逛也看出我眼力不一般,这一手也把他搞的摸不清头脑,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劝我:“这东西有点掉价儿,不行咱在转转呢。”
我笑笑说:“这玩意也讲究缘分啊,咱看了一下午,就这件东西多少有点年头,我懒得再逛了,就它了。”
于是在老谢和胖子的一番讨价还价下,花了五万块钱拿下了这几个瓶子。
老谢感觉实在有些过意不去,问我要不要再去趟琉璃厂古玩街看看,我说算了,有点累,就找个地摊买了个二十块钱的背包,把几个瓶子装进去准备走。
可能老谢认为我不高兴了,死活都要拉着我去看看,没办法盛情难却,我们还是过去了一趟。
这边的文化街跟潘家园比起来多少差点意思,主要是没潘家园那么炸眼,啥东西都有。
这里还是以字画以及文房四宝为主,对于写字我基本是一窍不通,但是字画的装裱多少还是有点了解。
看一幅画一般第一眼看的就是裱画的手艺,因为真正能看懂画的人少之又少。
一般通过裱背的风格和材质,就能判断这幅画从哪来到过哪,凡是进过宫的画,必然都要经过细致华贵的“京裱”。
如果画轴是花梨木或者楠木的,就能断定这必然价值不菲,如果是牙角这种品质的,那多半是价值连城的名家作品。
可这边多半摆在外面的多半还是塑料轴,根本连看的欲望都没有,想都不用想就是的全是打印的东西。
老谢把我们引进一家店,名字忘了但是门头很气派,他一进来就有人迎了上来:“谢老板这次来看看什么?”
老谢指了指我和胖子:“我欠这两位兄弟个大人情,您看着给调一件好东西。”
“得嘞!”
店员直接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包间,这个包间相当安静,中间又一个长条的大画桌,专门用来看画的。
我们在旁边的茶座前坐下,店员先给我们倒了茶水,然后问我:“肖老板您喜欢什么年代的画,有中意的名家没有。”
“我对这东西了解还真的不深,你先随便挑几件我看看吧。”
茶还没有喝到嘴,店员就抱着几卷画进来了。
这家店的人明显比潘家园那些个老板实在的多,也可能是跟老谢说的话有关系,他这意思就是别丢了他的份,如果拿出来假东西被我看出来可就不好了。
上来的第一幅画,我伸手一模就知道品质一般,不过也得是民国的了,虽然没有几方印,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我正看着,老谢直接给店员使了个眼色,店员凑过来说:“这幅是清末邻烟外史秦先生所画,流水行地,画意自然,是市面上不多见的精品……”
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看我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于是他小心的问道:“肖先生,要不咱们看看后面的!”
我点点头,他识趣的收了画,把下面的一副画铺开。
这幅的装裱明显是宋代样式的裱法,一段段的绢布和宋笺很是精致,绫子也是老的。
整幅画还没有完全打开,胖子就已经套上手套拿起了一旁的放大镜:“这幅我看是件好玩意。”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章,哪怕是个外行也能看出来不一般了,一般画家或者收藏着对一幅画很满意,就会把尽可能多的章印在上面,以宣誓对画的主权。
然而当画卷整体展开后,我看出了一丝不对头:“别扭!”
这俩字一出口,老谢胖子包括那店员都愣在了原地。
“先生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这幅画是我们店里师傅鉴定过的,您看有什么问题吗?”
说问题真的谈不上, 本来半张画看着好好的,但是整幅都展开,我就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直到我用放大镜反复比对一个印章的墨色,才看出端倪。
我点中那个印说道:“这幅画是接过的,用的画纸有区别,印章的墨色显出来的。”
这下刚刚还礼貌的店员马上慌了神,赶紧用对讲机叫人。
就这一下子,我对后面的几幅画也没了兴趣,直接跟老谢说走人了。
我主要想的是既然没有啥特别喜欢的,留着这个人情也还好,于是我没再看一家店,就走了。
老谢本想让司机送我回去,结果忽然接到个电话让他晚上安排什么事情,老谢一脸愧疚的跟我说抱歉,我说无所谓我找个黑车回去一样的。
我俩互相加了微信,在回去的黑车上,老谢给我发了个888的红包,说了好几遍有空再来北京他安排。
胖子也发微信问我为啥只买那几个破瓷瓶,哪怕整个假的也坑老谢一笔啊。
然而直觉告诉我这几个破瓶子非买不可,以前我从来不相信直觉,但是经历过找长生鼎的一系列事情之后,我对这种直觉却越来越依赖。
我在黑车的后座上,手伸进背包里,仔细的摸索着有凹凸感的那个梅瓶。
按理说这种瓷器即使做工再差,表面也不会有这种手感,除非是现代工艺品的釉上绘彩,但是这东西大开门,不可能是新的。
“难道就是个残次品?”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了金古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