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悠悠轻叹一声,“就算不拜他为师,你得尊敬他。”
“祖父,他是太学的先生,值得所有学子的敬重。”
刘内监看她来了,令人去御膳房订制了一桌酒席送来。
苏晴陪太上皇用罢了晚膳,太上皇又考究了她的功课,她终于弹了一首像样的曲子给太上皇听。弹完了曲子,苏晴又陪太上皇对弈了一局,虽许久未下棋,但是初八上午第一节便是棋艺课,隔壁秀才班则是琴艺课,举人班的学子们直想骂娘,委实隔壁的琴弹得太难听了,简直就是吵人欲狂。
可棋艺先生道了一句:“如此安排是陶大先生的意思……”
所以举人班学子立时哑然了,委实此人高才,这么做必有深意。
苏晴学了一堂棋艺课,以前不明白的许多棋道也想透了三分,一盘棋毕,虽还是太上皇胜了,但她的棋艺比以前走得更沉稳。
太上皇道:“雪球与灰灰生的小鸽子长出羽毛,过一段时间便能飞,五只鸽蛋出了四只小鸽子,运气还不错,有两只信鸽王。”
苏晴笑道:“好长时间没看到灰灰、雪球,看来是忙着养儿女了。”
“待小鸽子学会飞,他们又能传递书信,记得与祖父写信。”
“好。”
太上皇道:“那只雪白色的信鸽王,你刘翁翁早就相中了,灰色的信鸽王且给王严罢,他在朕面前求了好几回,朕已经允了他。另两只虽寻常了些,但亦是难得一见的好信鸽,且送你二哥。”
苏晴没有不应的,她原就不懂什么喂鸽子,这段时间鸽子一直是小李子在照顾,小李子是刘内监挑来的,曾跟着刘内监学过三年,会读书识字,也会养鸽子。
祖孙俩说了一会话,苏晴见天色已暗,准备告辞出来,离了懿宁宫不久,便见路口立着一个人,瞧着背影像南山小院的内侍。
“大公主,南山先生有请!”
陶康又想干什么,看对方身上的寒气,似在外头立了许久。
小李子手里提着灯笼。
苏晴随中年内侍进了南山小院,“小李子,随我到屋里坐坐。”
她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笼光芒推开正房花厅的门,陶康与以前一样,慵懒地斜倚在榻上,白日的茶不离手,变成了现在的酒壶不离手,“坐!”
苏晴怕他又折腾,不打算关房门,她听到陶康道:“是称呼你苏晴居士,还是称呼你大公主?”
一句“苏晴居士”惊得苏晴转身合上房门,她心下纠结不已,这是她的秘密,谁也未说过,陶康是如何知道的?
苏晴在他的对面坐下,陶康定定地望着她:“为何不问原因?”
“先生要说,我不问也会告知;先生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讲。”
陶康笑,“你倒是个明白的,我称呼你苏晴居士,是我以前总想不明白,明明是十五六岁小丫头,怎的却是一副经历了人世沧桑的感觉,你在庵堂佛寺这样的待过,且待过五年以上,说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晴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心里纠结着。
陶康等了良久,未听到她的声音,“梅林三贤智、才、勇,智贤被世人称为‘神算子’,但凡神算子精通天相、易经会面相。苏晴,你的命格很奇特,我活了几十年,你的面相令我看不明白。”
“先生但讲无妨。”
智贤只是绰号,但此人的占卜之术很厉害,有人说他之所以死得早,便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
陶康仰头,用银酒壶嘴着对自己的脸颊,琼浆流泄正入嘴里,明明是个酒鬼样,却有道不出的洒脱飘逸,倒喝出几分酒仙的豪迈。
他饮罢了酒,“你的面相亲缘淡薄,一生不得与亲人相聚相认。”
不得相聚相认……
前世,正是这样的命格,一直到死,她皆不知自己的身世,亦未能与父母相认。
“你生于富贵,却命陷卑贱,不是为奴为婢便是孤苦庵堂,且不得善终,为最信任的人算计、陷害。”
陶康说得像个神棍,但在苏晴的心里却卷起冲天巨浪。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说中了,陶康果如天下传言的那般,是可独步天下之人。
“先生不妨继续说……”
他果真说中了,他继续道:“你拥有前世记忆。”
苏晴吃吃苦笑起来,她是重生而来,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存在,定是魂飞魄散,可醒来之时,却回到了年少之时。
“说说你那一世……”
苏晴提了桌上的酒坛,为自己倒了一碗酒,捧起碗大饮一口,“你听说过人可以重来一次,还是那个世界、不是那些人,我还是我,不过从若干年后回到年少时,在我跳下碧水河后,我就回来了。
前一世,我依旧被乔六婆祖孙所救,丁家人寻到乔六婆找他们的麻烦,我被丁家抓回去绑上了花轿,嫁给马员外为妾,在前往马府的路上,我挣脱出一只手,拔下头上的木簪划破了自己的脸颊,毁掉了容貌。
马员外看我变得血腥丑陋,将我降为奴婢,赶往后院做粗使。没几日,李小姐来到马家,向我讨好紫檀木寄名锁,我将此物交给了她。
我在马家做了六年的奴婢,那年秋冬交替时节,我因洗了一天的衣衫,受了风寒病倒了,他们将我拖到了后山丢弃,迷糊之中,是外出结缘的枯井师太救了我,她为我治病抓药,待我病愈后,带我去了静水庵,我在那里一住便是八年。
枯井师太带着静水庵大师姐云游,嫁给周勖为妻的李小姐回到了绵州。她是来请枯井师太算命的,她的儿女大了,她想知道自己的儿女的姻缘前程,可我却欢喜地上去与她打招呼,以为是故人重逢,却未想到,李小姐动了杀机,哄我去香客房,令仆妇倒了一盏毒茶给我。
临死前,她告诉我一个真相:她冒充了我的身份,得到了荣华富贵,我原该早死,不该活着……”
苏晴大饮了一口酒,“那一世,我活得孤苦无依,话本子上在李家的故事都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我在静水庵八年,枯井师太教授我很多,算学、书法丹青、做人的道理。我那一生最平静也过得最温暖快活的,是在静水庵八年。前世,于我有恩的,我未曾报恩。”
陶康未曾想到,面前的苏晴却是两世为人,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
苏晴道:“大先生能否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被人毒害之后又回到年少之时?”
陶康不能回答,难怪苏晴身上带着一个佛门中人才有的宁和、平静气息,是因为她在庵堂生活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