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田师爷正与周知县说王里长的事。
周知县道:“没想到这王里长倒是个精明人?”
田师爷道:“丁氏不乐意,总有乐意的人,苏二郎有嗣子供奉香火,我们也能对嫡郡主有交代。”
周知县问道:“是谁在为李仕甲奔走?”
“大人,这个人你想不到。”
“谁?”
“牛大头。”
谁是牛大头,这名有些怪。
田师爷道:“牢房的狱头,他家幼子牛长南与李仕甲之女订亲了,两家成了姻亲,可不就得替李仕甲奔走。”
周倩儿听到这儿,当即哈哈大笑,“李翠芳被她爹许给牢头的儿子了?”
牢头可是下九流的人物,李翠芳还摆什么谱儿,这回可真是有趣了。
看她还赖着不走,脸皮奇厚。
周太太当即低斥:“注意规矩、仪态。”
周倩儿当即敛住笑。
小蓝乐得瞧人笑话,想着李翠芳耍赖不走,连自家小姐都挤到太太屋里宿一夜。
周倩儿几口用罢饭,带着小蓝回到自己的寝院。
李翠芳亦在用饭,周家的饭菜比自家丰盛多了。
周倩儿道:“你爹将你许人了,听说你未来的翁爹是牢头,叫牛大头!”
李翠芳停下用饭。
周倩儿不是来说闲话的?
“你不信,你和牛大头的儿子订亲了,现在整个县衙、县城上下都知道了。要不然,谁为你爹奔走,你未来婆家这次可是救了你爹,将战亡文书与勇士抚恤金一家挨一家地送到各家了,要是这挪用抚恤金的罪名下来,你爹的仕途全毁,你也做不成官家小姐……”
一定是李仕甲为了脱罪,将李翠芳许给牛大头的儿子为妻,如今成了亲戚,牛大头就会帮忙。
李翠芳倏地一下跳了起来,“不可能……”
“你爹要回家了,是不是真的,你回家瞧瞧不就知道了,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两天,你们家将你支出来,就是为了给你订这桩亲事的吧?”
李翠芳一想到这个可能,吓得全没胃口,当即喊道:“杏儿,我们走!”
她可是官家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个牢头的儿子。父亲不是最疼她,就将她这样许出去了?
周倩儿看她一路疾奔,拍了拍手,“总算走了。”
小蓝道:“小姐,李县丞回家了么?”
“这事平了,老爷怎么可能继续关他,必是放回去了。”
李翠芳带着丫头回到家中,迈入李家就见李太太正带着仆妇、丫头服侍李县丞用晨食。
“爹,周小姐说,你将我许给牢头儿子了?”
李县丞扫了一眼,“什么规矩?有这样与父亲说话的,牛长南人品贵重,才学过人,青松也是认识的,难是一见的人才。”
“爹为了自保,不惜将我许给下九流的狱头之子?”
这是什么话?
李县丞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他承了一场牢狱之灾,究其根由,还是李翠芳惹出来的,现在是指责他。
李太太吓了一跳,李县丞是真生气了,这家里从来没人敢反对他的选择。
“在家从父,你学的规矩哪儿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没打听过,我会将你许人?牛长南是个好的,是你高攀!”李县丞轻哼一声,“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学规矩、绣嫁妆,你娘瞧过你未来婆母,昨儿连牛长南也到府上了,她对牛家很满意。牛长南不止是你未婚夫婿,也是我的学生,若是不堪造就,我不会订下这门亲事。”
李太太暖声道:“翠芳,昨儿牛太太和牛三公子来了,确实是个好的,那孩子生得清秀,比青松还高些,学问也好,今年十三岁要下场参加童试,青松都不敢下场呢,在县学的学问、功课可是好些先生都夸呢。”
李翠芳看着李太太,她懂什么?还不是听青松说好,丈夫说好,她就跟着说好。
李翠芳生平第一次被父亲打,抚着被打的地方,一时哽咽无语,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父亲为了自保,需要牛家出力。
李县丞道:“牛长南现下就是我相中的李家女婿,你就别再东想西想,安安心心地准备及笄、待嫁。你想嫁人,人牛家还说得牛长南十六岁后才会娶你过门。”
牛长南今年十三,李翠芳十五,可比对方长了两岁,待得十六岁后才娶妻,她不是还得等上三年。
李翠芳想着不是这么快出阁,悬着的心定了几分,三年时间足能发生太多的变故,到时候她可以悔婚、退婚,总是有法子的。
*
李县丞现下琢磨着另一桩事,贪污、挪用的事不能再犯,他欠了尤举人一千两银子,亏空必须得尽快补上,最好的办法是娶一位与自己相配的妻室。
早前,牛狱头提的利州富商之女,才貌双全,今岁十六……
久拖生变,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置。
糟糖之妻不下堂,谭氏不能休,但谭氏可以回家乡敬孝老父老母。
青松、青柏在读书,李翠芳近来又生了不少事,只将谭氏一人送回去,有些过意不去。罢了,罢了,他前往利州提亲,且看看那户人家的情况再议,若是婚事不成,岂不是枉作小人。
周知县、柳知文这些人不就是娶的妻子得力,有丰厚的嫁妆,不差银子,可他呢,谭氏不仅帮了不他,反而谭家的家业都是靠他支撑起来的。
李县丞看着谭氏,虽有夫妻情分,可他在官场数年未得晋升,何偿是因为没有人脉、靠山和钱财之故。
当天黄昏,李县丞备了点心、茶叶去走亲戚。
他与牛狱头成了儿女亲家,自然便是亲戚。
李县丞见到了牛长南,考究了一番,这孩子确实有些读书天赋,与李青松同龄,但学问、根基比李青松要牢固,“今岁下场一试,考中秀才还是有希望,但做学问不可心浮气燥,得谦逊。”
“李世叔的话,小子记住了。”
牛狱头能促成儿女亲事,颇有面子,而李县丞是正经的进士,学问是够的,他儿子缺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指点学问。
李县丞道:“我与老牛说说话,亲家母且去忙罢。”
牛太太应了一声是,带着三个儿子退出来,领着大儿媳在厨房预备酒菜。
李县丞低声道:“老牛上次提的利州富商之女……”
牛狱头道:“县丞真有此意?”
李县丞吐了口气,“这次平白一场牢狱之灾,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官场,钱财、靠山都是极重要的。我在仁和县可是做了八年的县丞,你见过做八年县丞的,好的是别人的功劳,不好是我的过错。我的同年,知府有之、知州有之,唯有我还是从七品的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