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是听兰姑姑提到苏二郎战亡数年,可她从未听说过,今日令我查档籍,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刘大人,上任仁和知县是不大管事的,一直是由李县丞把持县务,若是这些年,他一直侵吞勇士抚恤金,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真是一颗老鼠屎。
档籍上有李仕甲的签字画押,不可是州府衙门出了错,而苏晴不知其养父已亡的事,只能是下面执行的县衙未做好事,侵吞勇士为国而战的卖命钱,这可是大罪。
岂有此理!
马家出了那么多的人命案子,弄不好定是李仕甲与马家狼狈为奸。
苏逊将这事告知了刘知州,他如何做,就是刘知州的事。
她赶到驿馆,将自己查档籍的结果告诉了苏晴。
苏晴惊道:“也就是说,战亡文书与抚恤金五年前就发下来了?”
“朝廷是按期发放各州,再由各州发放各县衙,由县衙官吏、差役送到各家手里,表妹不知苏二郎战亡,要么事出在李仕甲处,要么出在丁家。”
丁足粮是丁满坛的大哥,苏家无人,这文书与抚恤金许会发放到丁家。李仕甲应是知道苏晴与苏二郎之间的关系,他为什么要瞒下苏二郎战亡的事?
苏晴微锁眉头,丁家不知道苏二郎战亡的事,对他们来说,八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前世今生,她都不知苏二郎早早战亡。极有可能是李仕甲贪了勇士抚恤金,甚至瞒下了苏二郎已战亡的事。
连别人流血、舍命卫国的钱都能动,这李仕甲还真是给寒门官员丢脸。
一旦真做了这样的事,又撞到刘知州与周知县手里,绝不会善了。
罢了,罢了……
若李仕甲真做了为非作歹的事,谁也保不了他。
苏晴确认了苏二郎已战亡的消息,当即提笔写信,拜托周倩儿帮忙在丁庄,她养母丁满坛母子的坟墓旁边给建一座衣冠墓。当年丁满坛病逝后,她卖入李家前,将一个装有苏二郎旧裳的包袱,寄在了石庙镇神仙庙庙祝那儿,原是想求平安的。
她当年未留丁家,是怕丁家动了她父亲的旧裳,那些旧裳其实并不旧,都是七成新的,只是苏二郎从军,再穿不上,便留在了家里。
外祖母在世,她能感觉到温暖,可丁足粮一切都听丁舅母的,寒了她的心,她想为自己打算一二。她听养母说,将旧裳供奉在庙里,就能得神仙保佑得平安,就跟着学样。
庙祝是一个无家可去孤老头,有钱的给点钱,无钱的送给吃食,他都会帮忙。
苏晴说她养父战亡,本该有八十两抚恤金,可她并未收到钱,刚知道养父早在几年前已经战亡了,但州府档籍上却有记载,是一个叫李仕甲的领走了战亡文书与抚恤金。
苏晴在绵州府住了三日。
仁和县那边,因苏晴的信,刘知州派去的官吏核查,走访了几家战亡家眷后,知道这十三户人家都不知自家的兄弟、子孙已经战亡,别说消息,抚恤金也未收到。
不用说,李仕甲贪了这笔钱。
周知县唤李县丞过来,指着他便是一阵训斥:“李仕甲,你是不是穷疯了?啊!连北疆勇士战亡的抚恤金你也敢动,这八年拢共有十三位仁和县勇士战亡,把战亡文书和抚恤金拿出来,你得让勇士家人知道他们的亲人是何时何地战亡吧,啊——”
李县丞根本没想到这事会曝露,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很害怕,可是第二年再去州府领文书、抚恤金,却无人发现,后来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继续将这钱领来贴补家用。
一年一百多两,近八年下来便是一千多两银子,他在家乡置了良田,又替自家添置下人等。
李县丞不说话,州衙的官吏就是冲着他来的,这件事怎会就曝露出来?
他抱拳揖手,“战亡文书是在我手里,可抚恤金我并未动过,这笔钱交给了前任知县柳知文。”
周知县苦笑道:“你说是他动了这笔钱,也好,他现在是成都府同知,知州大人自会写信前去问询,但你们挪用抚恤金乃是事实。来人,将李仕甲押入大牢!”
李县丞惊呼一声,柳知文高升了,同样是寒门,凭什么对方的名次不如他,就因为娶了一个官宦女为妻,就比他升官得快,“周大人,这事不是我做的?”
“你说不是便不是了?待查核之后再说,我会如实将此事禀报朝廷,李仕甲,你还是想着如何与柳知文对质罢。”
周知县不信李仕甲的话,州府档籍可签的李仕甲的名字,谁会傻到自己领钱,把钱又交给知县,万一知县贪了,自己民不是背黑锅。
柳知文那人胆小怕事,能少一事,绝不会多一事,还怕担责任,就他那样的,能做得出挪用勇士抚恤金的事。
周倩儿收到苏晴的亲笔书信,里头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托她代为处理养父苏林(苏二郎)的后事,还说剩下的银钱分十两给石庙镇神仙庙的庙祝,以谢他帮着照看了苏林衣裳数年。
周倩儿自然不会自己去做这事,而是派了她的乳娘带了乳兄去石庙镇丁庄处理后事,有钱就好办事,照着尽量热闹的后事办,也预备了棺木,将苏二郎的旧裳摆入棺材,再请了道士做法诵经,给苏二郎办了一场热闹的下葬仪式。
乳娘倒是厉害,一去石庙镇就开始宣扬,说李县丞黑了心肝,昧了北疆战亡勇士的抚恤金,人死数年,也不给家人送信。
丁庄的丁舅母一听说还有抚恤金,苏晴不是亲生的,苏二郎可是她妹夫,八十两银子自然就能由她领。
当即唤了族人去县衙找李县丞讨抚恤金,可得到的消息是李县丞因贪污抚恤金,被周知县关入大牢。
府衙与县衙的差役一调查,战亡十三家都知道了此事,县衙外头聚了好几家的人,都要讨个说法。
周太太见外头闹哄哄不成样子,“老爷,不是八百、一千两银子,妾身贴补上?”她就当做善事。
周知县看着妻子,“这是银子的事吗?是前任干的糊涂事,我凭什么替他们擦屁股,我要擦了,别人会说是我贪了这银子,这种糊涂事,本官不做?
柳知文与李仕甲两个谁贪的谁获罪,非得将这事掰扯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