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地上,土砖被灰白色的塑料布盖着,已经离开近四个小时的两位村民正盘腿坐在地上,跟一个年轻男人一起推杯换盏。
这年轻男人,施安然刚巧认识。
两位村民将茶缸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费子悟又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两升装的桶装白酒,将村民面前的茶缸倒满,才故作大方地说道:
“要我说最近这天气就不适合盖房子,顶着秋老虎实在难受,您二位不如找个由头,推到月底再说,到时候秋高气爽,干啥都得劲儿。”
矮个村民叹了口气,“哥几个倒是想,可谢知青带来那朋友,人太刁,我瞅她那样都恨不得让我们今天就把房子盖出来。”
另一位村民酒劲儿上头,大着舌头道:“别人的事儿她蹦跶那么高,能捞着啥好处咋的?吗的,最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趁两位长吁短叹之时,费子悟撇嘴,不屑地说道:“还不是看圆圆兜里有几个子儿,要不她从黑省大老远跑过来图啥?这是奔着来打秋风呢!”
村民们了然:
“难怪这么尽心尽力,原来是给东家办事,办好了,东家能赏口饭吃。”
“瞅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还不如我们自己干活儿种地呢!”
这些人说高兴了,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昨日还在羡慕施安然能在生产建设兵团拿高工资。
说嘴嘛,谁在意事实如何,爽就行了。
不远处,顾昀笙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劝劝施安然。
劝劝她别动手。
他外公所住的牛棚塌了一块,如果不及时补上,万一哪天下起大雨,恐怕要被雨水冲垮一块。
他这趟来,就是来买土砖的,没想到能遇到施安然。
在他踟蹰不前之时,施安然也发现了他。
“这么巧,又见面了。”
施安然没像他以为的那样震怒,反倒笑着跟他打招呼,顾昀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施知青很温和嘛!哪像他想的那么暴力!
“你这是?”施安然觉得很神奇,今天之前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么个人的存在,可一旦察觉到,似乎在哪都能遇见他。
“买砖。”不是顾昀笙生性不爱说话,主要是情况不允许。
如今住牛棚的都是‘臭老九’,所谓‘九儒十丐’,知识分子是最让人看不起的那部分人,莫说牛棚塌了一块,就是全塌了,若不是他自己出钱,大队铁定是不会管的,只要不出人命,别让人死在自己地头上,大队长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嗯。”施安然点点头,并未在意顾昀笙的冷漠,只闲聊似的说道,“咱们大队不是很和谐啊,过去恐怕发生过不少暴力事件吧?”
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观摩的那场‘决斗’,顾昀笙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的确,国庆那天还有两个村民跟知青打了一架。”
“谁赢了?”施安然连忙追问。
“算是知青这边赢了吧……”如果按表面看上去的算,的确是这样。
“不过村民哪肯吃亏,两位知青凑了一块钱,和五个鸡蛋,这事才算过去。”
施安然大喜。
这么好解决,还犹豫什么?
“费知青,你这么闲的话,要不要一起帮忙去盖房子?”施安然面色如常,只有立在她身边的顾昀笙能感觉到,她已经开始蓄力了。
“省得软饭吃不成就到处咬人。”
“施知青,咱俩也不熟,你这么说不大好吧?”背后议论被人听到,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但费子悟很快就平静下来。
施安然在西岗大队人生地不熟,自己跟她比起来都算老人儿了,量她也翻不出花来。
施安然懒得跟他逼逼叨,扬手先把一桌子吃得差不多的土豆丝,辣椒茄子沫,和两瓣馒头掀翻了,还特意‘关照’了费子悟的那桶酒。
她这一巴掌下去,费子悟特意打回来的酒全都和了泥。
“你干什么!你是土匪还是流氓……”费子悟胸口窜起一股邪火。
要不是施安然,就谢圆圆那个脑子怎么可能想到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盖房子搬出知青点?要不是施安然,谢圆圆也不可能突然跟马力勤走那么近。
总而言之,施安然就是他通往软饭道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他恨不得……
“啊——!”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位村民都没看清施安然到底打到费子悟哪里,他整个人就趴在地上,一手捂胸口,一手捂肚子,紧闭着眼睛呻吟:
“疼,好疼……”
施安然嫌弃地甩甩手。
至于吗?她只使了一成力气,此人多半是装的!
“擦擦手。”见施安然一脸嫌弃,又无处洗手,顾昀笙适时递上自己的一方帕子,“我洗过了。”
“谢谢。”施安然接过帕子,将每个指头都擦拭干净,“两位师傅,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干活儿了?我等二位等得好苦啊……”
此时的施安然面容依旧甜美,音色也一如往常,可看在两位村民眼中,她就是玉面罗刹,是随时可能跳起来吃人的夜叉。
更吓人的是,施安然接着又说道:“二位要是想松松骨,找个人练练,我乐意奉陪。”
这下都不用她再开口,两个偷奸耍滑的村民已经哈赤哈赤的搬起土砖来,那卖力的样子,比给自己家干活儿还要上心。
施安然蹲下身子,欠兮兮地凑到费子悟跟前:“告诉你,整个村子的男孩儿现在都是我小弟,如果被我听说你再嚼舌根编排老娘,我连夜坐火车也要来揍你。”
费子悟连连点头,“姐,姐你饶了我吧,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姐!”
村里那帮孩子,每个单拎出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一群凑在一起还得了?
先前施安然说这话他兴许不信,可现在……
别人没看清他是怎么被打趴下的,他这个被打的可再清楚不过。
施安然拳头都已经到他脸跟前儿了,又及时收回拳锋,卸掉大半力道才转向他的小腹。
只卸了大半力道的一拳,就能把他打得要缓好半天才能睁开眼睛,当时她要是没收住力气,还不直接把他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