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安然不担心别的,她只担心事情越闹越大,兵团还会继续保孟如思吗?
就算是她,也只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护住孟如思,让她做超出自己能力的,她做不到,也不会做。
那党组织部的领导们呢?
到什么程度会把孟如思推出去?
她想得入神,跟在张爱民身后,很快就迎上了呼声震耳的知青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组织者,是一个面生的男知青,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上的怒意几乎快要实体化了,施安然都觉得只要在他面前燃起一个小火苗,他就会立马‘砰’的一声炸开。
她目光划过面前的二三十人,发现都比较面生,之前应该都是没什么交集的。
施安然只认出一个经常负责发放工具的刘长勇,这人平时看起来很和气,跟孟如思关系也不错,没想到今天也来了。
“国胜,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他们新来的知青不懂事,你还不懂吗?”张爱民架势拿捏得十分到位,“你们每个人进入兵团以后,我都在动员大会上跟你们说过吧?有事情,随时到党组织部来找我,你说说你们这,这不是闹事吗!”
这帽子扣的可有点大,几个顺路跟着过来的知青已经悄悄往后退了。
领导不一定了解每位职工的性格,但领导的性格,却是每一位职工入职第一天就要开始研究的课题。
兵团也是如此,滕国胜虽然是进兵团两年的老知青,跟张爱民没怎么私下接触过,但对他的性格喜好,行事作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这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其实在很多事上都很心软,有时候表面是在批评,心里指不定已经夸上了!
“连长,我们就是想知道,连里是不是真的有资本家儿女,党组织部里,究竟有没有资本家的走狗!”滕国胜说着,狠狠地剜了施安然一眼。
施安然:?你礼貌吗?
她搁这听了半天,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伙轰轰烈烈不屑与之为伍的资本家走狗,竟然是她自己!
张爱民气得不轻,嗓门也抬高了:
“咱们兵团招人是有严格的审核标准的,你们难道是在质疑上头的眼光和决定吗?”
他想着,不说别的,就凭孟如思这一个多月的表现,都能把不少男知青比下去,这么有志气的小姑娘,上面也是惜才的。
再说上头相信他和张爱民的能力,把人放在这儿,他们肯定不会看着她走歪路。
想到这里,张爱民的腰杆挺得更直了:“你们都是建设北大荒的兵团战士,如果听风就是雨,怎么为祖国做贡献?”
人群里传来一个嘟嘟囔囔的男声:“隔壁大队就有跟孟如思一个市的湘省知青,我们都打听过了,孟如思她爸是资本家,他恶事做尽,榨取民脂民膏,孟如思还被剃过阴阳头!这样的人凭什么能留在兵团!”
这话一出,施安然和张爱民仿佛听到了对方假面碎裂的声音。
“还有施知青!为什么她一进兵团就能当上文书?我们之前都觉得黄小萍同志特别合适,她的出身是不是也有问题?”
“她这么维护孟如思,是不是甘愿当资本家的走狗?”
“……”
十几个个壮汉齐齐吼起来,快要把不远处的房盖掀翻了,要不是担心张爱民应付不来,施安然都想拍拍屁股走人。
“大家冷静点!”好在张爱民比他们嗓门都大,他的一声穿透耳膜的怒吼,瞬间把众人都镇住了。
“我张爱民今天在这保证,生产建设兵团绝不会收一个觉悟不够的人进来,还有施安然同志,她来咱们连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已经为连里做了不少贡献,如果让这样一心奉献的同志在这里寒了心,我就不配当这个连长!”
张爱民的话掷地有声,不仅知青们不好再说什么,连施安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倒也没奉献啥……
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就在张爱民的连番保证下结束了,没人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施安然回到小屋门口时都还觉得耳膜阵痛,刚才组队来骂她的每一个人她都记住了,此仇不报……
“我靠!”她一直在捣鼓耳朵,没注意脚下,冷不丁踢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一句粗话脱口而出。
“你蹲这儿干啥?”施安然瞪着埋头蹲在她屋门口的冯伟,这货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外套,蹲在门口跟一块大石头似的,也不知道是想干点啥。
“安姐。”冯伟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他缓缓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哪些?”施安然不愿看到冯伟这样,故作轻松地说道:“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那些?”
那些人一路喊过来,估计现在她和孟如思的名声已经臭了,整个兵团上上下下,该听说不该听说的,都听说了。
“安姐!”冯伟重重喊了一声,又垂下眼眸,“我就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施安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自己母胎单身,但这不妨碍她磕CP。
想当年她刚入职第一家公司,被上司PUA时,磕CP就是她唯一的快乐来源。
但凡磕过CP的人都有一项专属技能——屎里找糖。
也就是说,无论被她磕到的男女明星两人有多么不熟多么避嫌,她都能找出独特的磕点来证明他们简直是爱惨了对方。
简单来说,但凡产生一点爱情的小火苗,就别想瞒过她的眼睛。
孟如思对冯伟有没有那意思她暂且不知,但冯伟还是挺明显的。
这两个人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好朋友,如果他们能走到一起,她当然乐见其成,可是冯伟能接受孟如思的出身吗?他的家庭能接受孟如思的出身吗?
或许再等一等,过几年,孟如思的父亲就能熬到平反了。
可……
冯伟已经从她脸上读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安姐。”他的声音低到施安然几乎听不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