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不干了！爱咋咋地吧！”
“这么大火不让人走，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放开我们！放我们走！”
“……”
这几个人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振振有词，王向阳担心他们在说下去会动摇军心，连忙上前阻止：
“你们几个我都记住了，既然不想留在兵团，明天就走吧，我们生产建设兵团是响应主、席、同志的号召，屯垦戍边，实施全民备战的正式组织！”
“大家都以能进兵团为荣，都知道兵团工资高，待遇好，可这些待遇是哪来的？是白给的吗？北大荒是全国人民的粮仓，我们坚守在这里，就不能让它发生一点意外，这不仅是义务，更是责任！”
“生产建设兵团不留逃兵，还有跟他们同样想法的，现在就可以跟他们一起下山，明天文书会把你们的档案下放，你们从此以后，跟兵团再没有一点关系！”
被王向阳这么一说，闹事的几个人本就冷静了许多，再听他说到档案时，更是悔恨不已。
国人最恨逃兵，只要档案中留下这么一笔，以后无论干什么都会受到影响。
可他们几个到底是年轻人，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走也不行。
“兄弟们！天都快亮了，回去歇歇吧！”
“粮食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
吕拥军和迟红兵试图浑水摸鱼，毕竟法不责众，只要大家一起闹事，他们的过失就轻了。
可惜已经没多少人听他们说话了。
二十郎当岁的热血男儿，哪个没做过瀚海饮马，封狼居胥的梦？只要给他们画个会成为英雄的大饼，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做。
就算不幸成了烈士，也足以重开族谱，光宗耀祖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灭火行动还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随着天光微亮，风势渐渐稳住，大火终于不再向山下这边蔓延。
与此同时，食堂的朱师傅正磨刀霍霍向肥猪。他因伤退伍后就来了生产建设兵团，这里的人都待他很好，秋收最忙的时候也没让他下过地。
昨晚他想偷偷跟着上车去救火，被张爱民发现，硬是给赶了下来。
过去他参加过抢险工作，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拿命在拼，他没请示领导，擅作主张杀了一头猪。
左右他父母双亡，没娶媳妇，也没有儿女，每个月的工资攒着都不知道怎么花，刚好，买下这头猪犒劳兵团的小战士们，他高兴。
施安然这一夜，梦里尽是无边的山火，她被困在其中无处可逃，就像她好好的一个人，被困在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到自己千辛万苦打拼来的两室一厅。
醒来时，她回到小屋，对着糊了报纸的棚顶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原来的世界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发现自己想得远了，施安然努力甩出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的。
当她洗漱完到食堂时，昨晚彻夜抢险的男知青们已经陆陆续续往这边来了，有些人换了衣服，有些人则依旧穿着昨天那身，大家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准备升天的厌世气质。
“安然。”王向阳走到施安然身旁，“今天你别上山了，发几个函件给周边农场，具体情况吃完饭我去你办公室说。”
施安然应了一声。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王向阳整个人好像老了十来岁，头上还沾着草木灰和零星小断枝，声音嘶哑，回办公室的背影也不似往日那样挺拔。
“昨晚出事儿了？”
冯伟才叼着包子坐下，就听到施安然的灵魂拷问。
“准确来说，不是昨晚，是今早。”秦淮把餐盘放到桌上，朗声答道。
施安然发现她好像从没见过秦淮露出疲态的样子，这就很牛逼了，不知道把他吃下去能不能长生不老。
柳瞬息也跟在他身后，在施安然对面坐下。
施安然挑眉，刚还想感叹秦淮情绪稳定，这就来个比他情绪更稳定的。
“你们？”施安然拍拍冯伟的鸡窝头，“忙了一整晚？”
“那可不！”冯伟委屈地向施安然吐槽，“我回宿舍换身衣服的功夫，坐着就睡着了，再一睁眼睛就在这儿了。”
说着，他偷瞄了一眼柳瞬息，餐盘也往他跟前挪了挪：
“瞬息哥，你住那个单人宿舍还有吗？”能给我整一个不？
“不能。”柳瞬息状态没秦淮那么昂扬，不过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悦耳。
“冯伟，瞬息哥住单人宿舍，是排长待遇，你咋想的？要求住单人宿舍？”秦淮无情嘲笑冯伟的痴心妄想。
施安然这才知道，原来柳瞬息跟她一样，是单独住的。
“说正事，今早怎么了？”
“就是有几个人当逃兵，被连长逮住了。”冯伟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跟施安然叙述了一遍，还特意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遍王向阳昨天的发言。
施安然目光在面前三个男人身上游移，果然，一说到这个部分，几人的脊背都微不可察地挺直了些。
她不禁好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等指导员的消息。”
起身时，冯伟还在身后絮絮叨叨：
“瞬息哥，今天这包子馅儿可真大，多揣几个上山吃。”
“秦哥，你那还有多余的水壶没？我水壶昨晚落山上了。”
“……”
施安然摇摇头，跟姗姗来迟的孟如思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文书办公室面前是一片空地，远处正是着火的那片山林。
前些日子施安然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字体搞到心烦意乱时，总喜欢向那边眺望，想象冬天到来时，上面银装素裹的样子。
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王向阳行色匆匆，来得快走得更快，只把几个人的名字抄给她，找出前任文书发函的样本，就出门去组织知青们再次上山救火了。
这场大火，全连在山上泡了三天，不分昼夜的分批上山，总算扑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