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林间，纪慕言站在一个小山坡上，阳光洒遍她全身，她呆呆的看着远方，随后转过头来，望着山坡下的若风，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对着他喊：“若风若风！快来！”
若风从未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纪慕言。
在驭妖谷中，或者说在十方阵里，若风看到的纪慕言是沉稳的，或许时不时透露一些心中的任性，但她永远没有将自己放开。
不似现在，她已经在山坡上蹦了起来。
“你看你看！”她指着远方。
若风迈上山坡，放眼一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低矮山丘，绵延起伏，不知几千里，到极远处，更有巍峨大山，切割长天，耸立云间，此情此景，让若风也忍不住微微失神。
山河壮阔，处于这山河长天之下，一切的得失算计，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纪慕言失神的望着辽阔天地，唇角微微颤抖着，开口道：
“这天地山河，是不是很美？”也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若风转过头，看着纪慕言的侧脸，她人静了下来，可眼瞳却看着远方，她的眼瞳与唇角都在微微颤抖，诉说着她内心情绪近乎失控的激动。
她似乎想用这双眼睛，将天地山河都刻进脑中。
若风还是看着她道：“很美。”
“是啊。”纪慕言道，“我不喜欢这人世，但好像……出离的喜欢这广袤山川。”
言罢，纪慕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侧过头，对上了若风的目光，随即她退了两步。与若风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她打量他。
若风不解：“怎么了？”
“你也是。”
“也是什么？”
“好像和这山川一样，都很让人喜欢。”
若风一怔，看着纪慕言笑得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却是不知为何，忽然间感觉自己无法直视她的笑颜，他侧过了头。转而去看远方的山，又远方的云，就是不再看纪慕言。
但看过了山与云，还是没忍住又回过头来，望向纪慕言：“你这般言词，休要再说了？”
“为什么？”
“惹人误会。”
“误会什么？”纪慕言笑着，好似要无依不饶。
而便是她的这份不依不饶，让若风也直勾勾的盯着纪慕言道：“误会你喜欢我。”
“这也算不得是什么误会。”
若风又是一愣。
“你喜欢我？”
“对，喜欢你绝美的脸和性格。”
若风思索了片刻：“原来如此，若只是这般喜欢，那确实应该。”
真是自信的鲛人！
纪慕言失笑，过了好久，才缓过来：“若风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若风垂头，看了看自己：“像个人。”
从他的立场上来说……他倒是却是没有反讽，现在的鲛人若风，真的像个人……
纪云摇摇头，道：“你像一个故事。人类所期望的所有的美好都在你身上，正直又坚韧，温柔且强大。你想一个传说里美好的故事。”
纪慕言讲到这儿，便停住了，若风等了一会儿，才问：“我像个故事，然后呢？”
便在此时，山坡之下忽然传来黑甲小将军的声音：“哎，走了。”
纪慕言转头望下一望，姬成羽与朱凌都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士兵。纪慕言回头看若风：“走吧。”
若风点点头。也不再纠葛刚才的话题，迈步走下山坡。
纪慕言看着若风的背影，跟着几人一起走下山坡，走过林间，迈过篱笆，再次来到驿站，然后出去，唯独在坐上马车之前，她顿了一下，直接越过朱凌与姬成羽道：“下午我换你的马来骑，可行？”
朱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姬成羽已经笑眯眯的点头了：“可以。”
朱凌非常不开心：“你答应她作甚？”
“驭妖师出谷不易，不过是把坐车换成骑马，有何不可？”
朱凌撇撇嘴：“那你来与我坐。”
“不坐。”姬成羽不再搭理朱凌，抬腿便上了若风的马车。
若风看了纪慕言一眼，没有多言，踏上了马车。
纪慕言骑上姬成羽的马，与车队一行，走在官道上。
远处风光，尽收眼中，过往行人也都好奇的打量他们，纪慕言便也对他们都报以微笑。
她的马一直跟在若风马车旁边，车帘随风飘动，纪慕言除了看风景看路人，也时不时打量一眼马车中的状况。
姬成羽与若风分别坐在马车两边，若风闭目养神，不开口说话，姬成羽似对他还有点好奇，打量许久，还是开口问道：“鲛人生性固执，宁死不屈，这世上能被驯服的鲛人几乎没有，这驭妖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被她驯得这般臣服。”
纪慕言忍不住投过去目光，车帘摇晃间，她只看得见若风安稳放在腿上的手，却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她没有驯我，我也并不服从。”
“哦？”姬成羽微微笑道，“那……我这车队怕是要掉个头，再去驭妖谷走一趟了。”
“不用，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人类的公主。”
“那你便是臣服了。”
“我只是在保护一个人。”
他不臣服，也不认输，他只是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用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保护她。
纪慕言垂下眼眸。摸了摸坐下的大马。
“为什么？你清楚你做的是什么选择吗？”姬成羽继续问着。
“我清楚。”
而后，便再无对答了。
纪慕言提了提马缰，拍马走到了马车前方，望着远方山路，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到了夜里。
朱凌做的马车坏了一个轮子，车队没来得及赶到该去的驿站，便临时在山中扎营。
纪慕言打量了一下周围地形，往官道方向忘了一眼，心中琢磨，车队行径路线还是很清楚的，便是没到驿站，林天昊应该也还是能找到此处，只是最为保险的方法，她还是应该留下个什么印记……
她正在琢磨之时，若风走到了纪慕言身边：你在看什么？”
纪慕言转头看了若风一眼：“没事，他们营帐都扎好了吗？”
“嗯。”
“走吧。”
山间的营帐除了士兵们的，她与若风还有其他两人的营帐都是分开的，一字排开，朱凌在最左边，其次是姬成羽的，右边两个，纪慕言思索片刻，选了姬成羽旁边那个。这样，就算旁边营帐有所动静，她也能看情况应对了。
若风自是不会与她争住哪，乖乖被安排好了，他要进去之前，纪慕言却倏尔叫住了他。
“若风。”
“嗯？”
纪慕言看着若风，及至此时，她倏尔起了一些离愁别绪，这一面，或许是她这一生，最后见若风的一面了。
她帮若风拉了拉他微微皱起来的衣襟：“衣服皱了。”
“谢谢。”若风又要转头，纪慕言再次叫住他。
“若风。”
若风回头，望着纪慕言，两人在夜间篝火光芒下对视了好一会儿，纪慕言才笑道：“今天，我觉得我活得很开心，也很自由。”
“因为离开了驭妖谷？”
“也有吧，但我今天忽然发现，自由并不是要走很远，而是这颗心，没有畏惧。”纪慕言道，“我今天，活得一点也不畏惧。”
若风望着微笑的纪慕言，宛如被感染了一般，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嗯，以后你也会的。”
“对，我会。”纪慕言抬手，摸了摸若风的头，“你也会的。”
会自由，会开心，会无所畏惧。
纪慕言放下手，若风有些不解的看她：“我身上没有地方痛。”
“摸一摸，也会更健康的。”纪慕言挥了挥手，终于转身离开，“好眠。”
纪慕言回了自己的营帐，营帘落下的那一刻，她看着营帐内毫无人气的空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若风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这样的美好，该一直延续下去。
而这个故事，还不到完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