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她祖母。
江南省选今年的主考官，正是她的祖父，金陵省学的祭酒。
但江祭酒刚直不阿，考试结果，并未提前透露。
“祖母，我担心二试……”江婉颜忧心忡忡。
“你祖父那个老古板，省选都没有泄题，二试也指望不上他。”江老夫人提起江祭酒满是怨念，恨恨道：
“不过你放心，这些考官里，还是有人愿意卖咱们江家面子的。”
江祭酒是那群考官的顶头上司。
哪怕他公正，但他夫人去贿赂考官，也有些人怕拒绝后得罪江祭酒……
“你想考什么，祖母让他们就抽到哪根签！”江老夫人阴冷道。
江婉颜心底一喜，但一时间脑子乱糟糟。
二试是以抽签方式决定考题。
和附加题一样，包罗万象，只要非省选已经出过的题目就可。
可是，她发现自己明明查了沈槿卿一堆情报，却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天知道她还会些什么。
而已知的沈槿卿的琴棋水平……她都没自信能赢。
对了……
画。
她看不懂画。
江婉颜灵光一闪，“画！”
……
次日，金陵贡院。
江祭酒从瓶中抽出一根签——画。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签已经被动了手脚，不管抽到哪一根，都是画。
“今日就以画为考题，不限具体题目，两位随意发挥，以自己擅长便可。”江祭酒宣布规则。
很快……
侍从摆上两张案桌与笔墨纸砚。
两人之间以屏风隔开，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画作。
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
“听闻吴轩子前辈来了金陵，以我的名帖去请。”江祭酒沉声道。
金陵省学里不缺画道宗师，可此次是整个江南都为之瞩目的魁首之争，为了省去一些非议，他更希望请外人来做考官。
天下第一画师，德高望重，他的判定，自能服众。
“是。”随从领命退下。
江祭酒又命人去省学请三位画道宗师作为监评。即，若对主考的评判有异议，能提出质疑。
以此杜绝主考徇私。
这一桩桩安排下去……
很快，门子来报，吴轩子前辈到了。
江祭酒立即去迎。
考院外。
“吴前辈能前来主考，真是多谢了！”江祭酒拱手致谢。
吴轩子笑呵呵回礼，“江祭酒客气，今年两位满分考生，最终要以画一分高下，如此盛事，岂能错过。”
“请！”
两人礼让一番进去。
两个时辰止。
屏风撤下。
侍女上前将两人的画作呈上。
“这幅寒梅傲雪图，不错……”吴轩子先拿起了江婉颜的考卷，看完以后点点头。
他虽然仅有不错二字，但江婉颜已经很满意了。
吴轩子前辈眼光极高。
寻常画作，他根本看不上，他夸一句，那肯定稳了。
江婉颜琴棋书画皆精通，虽算不上宗师，但也略有小成。
这一次画作，她甚至超水平发挥，比往日里画的还要再精妙两分……
她赢定了。
江南第一，是她的！
下一刻，吴轩子拿起了沈槿卿的考卷，他的视线落在画作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一幅图画的是金陵七夕夜景。
远处杨柳依依，水波澹澹，花灯遥遥。
近处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灯笼映照着行人的一颦一笑，都清晰可见。
那热闹的叫卖声，似乎都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人间百态，跃然于眼前。
而在这夜景一处角落，有一对小人儿的背影。他们站在一个卖花灯的商铺前，男子一手牵着女子，一手拎着一双同心灯。
就像这图上无数普通夫妻一样。
吴轩子不由看向了沈槿卿，这女子背影，似她。
仅仅是寥寥数笔的一个背影，都能活灵活现。而全图无一处不精巧，人、景、物皆是生动自然。
“竟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么小的画道宗师。这大小错落有致的布局，栩栩如生的勾勒，你这画技，已经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不知沈小友，师从何人？”吴轩子十分震撼。
“古籍中的前辈，都是我师。天地自然，亦是我师。”沈槿卿答道。
吴轩子更是震惊了。
这就是并无专门教她画画的老师，不过是看了些画道书籍，然后想画什么，便去看什么。
广阔天地，日月山川，在她眼中，便在她笔下。
“好一个天地自然，亦是我师。不错，你的画充满灵气，自成一派，好极好极！”吴轩子抚须大赞。
他将两幅画递给那群监评的画师。
众人齐齐点头。
若两者画技差不多，可能还有些异议。可一个小成，一个宗师，天地之别，对于这些画道前辈来说，一目了然。
几位画师无一不对沈槿卿大为赞赏，当然，也夸了江婉颜还不错。
江婉颜彻底呆住了。
这不可能啊！
明明沈槿卿上次还说自己看不懂画……
她原来是故意这么说，故意蒙骗自己？
此人，可真是用心险恶，极其阴险！
她急怒攻心，银牙恨不得咬碎。
江祭酒立即写下结果，命人张贴于榜外。
此时，贡院外的放榜街上依旧人山人海。
全部是看热闹的人。
“出来了！”
“快看！贴榜了！”
官差将一卷新鲜出炉的大红榜贴上。
第一名：沈槿卿。
第二名：江婉颜。
众人齐齐哗然。
而等抽签也公开的时候，那些参加过七夕宴的闺秀都十分不敢置信。
“郡主，沈槿卿不是说看不懂画吗？”江诗儿十分震惊，立即道，“她这是作弊啊！”
戚琳琅脸色有些尴尬，“忘了跟你们说了，她看得懂。”
周围的闺秀正十分好奇呢，齐齐看向她。
“我上次出门太急，误把师父临摹的那幅图拿来了……”戚琳琅抽了抽嘴角。他师父临摹过一些名画，让她分辨真假，说她什么时候能分得出，那就出师了……
结果当然是她没认出，满座闺秀也无一人认出。
“沈槿卿为了本郡主和诸位的面子，没有当场拆穿，才说看不懂。”戚琳琅越说越觉得，沈槿卿其实还不错。
难怪兄长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