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嫣然坐在大堂中间,手指拨弄琴弦,弹了一曲《广陵散》。
琴声落。
众人惊叹话语,如潮水一般涌来。两位祭酒与诸位夫子都夸了一遍……
池嫣然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
她得意洋洋地看向一旁的沈槿卿,对方一脸淡定,并不在意。
“沈姑娘一言不发,不知可是觉得我琴艺欠缺,难入你之耳。有请沈姑娘指教!”池嫣然故意挑衅道。
她们都是府选第一,但别人都觉得沈槿卿的文章比她厉害,把沈槿卿夸的像绝世天才。
她要用最擅长的古琴碾压沈槿卿,让世人知道,沈槿卿不过如此,她不过侥幸府选文章写的好,实际上处处比不过自己!
“倒也不至于难听,尚可。”沈槿卿淡淡道。
众人哗然。
沈槿卿这评价,可真不高……
池嫣然一阵憋闷,阴阳怪气道,“看来沈姑娘是觉得我有不足之处,那不知沈姑娘有什么高见,小女诚心求教!”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山野村姑,能说出什么高深见解。
所有人都在夸她。
只有沈槿卿说不至于难听,这分明是故意要和她作对!
众人也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沈姑娘为什么给这样的评价,我觉得这曲子可真是一绝啊!她是不是不太懂古琴?”
“夏虫不语冰。她一个山野村姑,听不懂正常,这属实是对牛弹琴。”
“但听不懂还大放厥词,未免有些不太妥吧……”
“沈姑娘说的是尚可,也没说难听,她不太懂音律,只是凭感觉判断,这有什么问题吗?沈姑娘就是坦率真诚。”
“这也能夸?你们喜欢沈槿卿的补点脑子吧。”
……
谢摇芝又急了。
自从和沈槿卿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她时不时都要替沈槿卿着急上火……
她绞尽脑汁准备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打圆场……
便见她的亲亲好姐妹慢悠悠道:
“池姑娘诚心诚意求教,我自然不能扫帚自珍。青山先生《溪山琴况》有言,琴所首重者,和也。”
“和者有三,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
琴最重要的就是“和”。
古琴有三层境界。第一层是技,即弦与指合。第二层是艺,即指与音合。第三层是道,即音与意合。
“谢六小姐已经做到弦与指合,所以我说尚可。但你心不静,并未能表现出《广陵曲》的意境,更达不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古时有名士嵇康,临刑之前弹《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
这首曲子的情绪,有临死不屈的孤傲,有被构陷的愤慨,有坦然赴死的无畏,是慷慨激昂的浩然之气,是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是杀伐之音!
池嫣然对《广陵散》的了解,就是一首能让她名扬天下的名曲,她根本无法感悟曲中深意。这曲子难度很高,她能学会,做到第一层,确实琴技不错。
但只是技,不错。
池嫣然没想到沈槿卿竟然还真的敢指教自己,而且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周围不少人都纷纷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池嫣然气的直对身边的跟班姐妹使眼色,让她们帮忙反驳沈槿卿。
“夫子们都夸池小姐弹的好,唯独你觉得还差的远。看来你对琴道的理解,比夫子们都高深了!”有个小跟班立即替池嫣然说话。
沈槿卿不急不缓道,“以池小姐这个年龄,能做到第一层,夫子们为什么不夸?”
这就是谢祭酒也大肆夸赞的原因。
池嫣然不过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学习古琴都没有二十年的小辈,能精于琴技已经是佼佼者。
谁会对一个小辈要求她能有琴道宗师的水平?
除了极少数天才,大多数人还是大器晚成的。
诸位师长给池嫣然的评价都不低,是以小辈的标准而论……
可她非要沈槿卿给她评价……
沈槿卿评价他人,自然以自己为参照物。比自己厉害的,她会夸厉害。不如自己的,她夸一个尚可,已经是很中肯。
难道她要夸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特别厉害,那她本人岂不是厉害的上天?这未免太自吹了。
谢祭酒呵呵一笑,接过话道,“以池姑娘的年龄,确实不错。”
这就是证实了沈槿卿的话。
池嫣然的水平,远不到宗师。只是她年龄小,诸位师长对她的标准不高。
池嫣然一张脸涨的通红。顺便把谢祭酒也一同恨上了。
“沈姑娘对琴道如此了解,想必,琴艺十分高明。不如请沈姑娘弹奏一曲!”池嫣然咬牙切齿。
谢摇芝立即拒绝道,“沈七手受伤了,她不便弹琴!”
“所以,沈姑娘原来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吗?”池嫣然反问,她自觉丢了面子,盯着沈槿卿咄咄逼人,目露凶光。
她的一众跟班也七嘴八舌。
“就是就是,说的头头是道,却故意受伤不上场,分明就是比不过池姑娘,不敢弹琴……”
“何止不敢,这样的山野村姑,她可能都没听懂!”
“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说池小姐弹的尚可,那些琴道宗师如此说也就算了,毕竟前辈真厉害,她何德何能,池小姐比她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她压根不懂什么叫做谦虚,以为考了个府选第一就猖狂……”
“没错没错,这养在山野的果然是没有望族千金的家教——”
议论声越来越多。
甚至开始攻击她的家教。
谢祭酒听的直皱眉,他正打算出言阻止——
“《广陵散》失传多年,如今终于现世,如果被人误会它是靡靡之音,未免可惜。”沈槿卿直面池嫣然的挑衅,薄唇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为了不让它被世人误解,今日,我确实该弹一曲,为它正名!”
满座寂静。
池嫣然更是被气的差点撅过去。沈槿卿竟然敢骂她弹的是靡靡之音,还说要给《广陵散》正名,这不就是嘲讽她给名曲蒙羞吗?
气死她了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才有人说沈槿卿猖狂,但沈槿卿,还能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