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蕉院。
临窗一侧茶榻,姐妹对坐。
“阿槿,为什么要把那个清倌人赎出来,那岂不是成全他们?这女子必定要和修儿纠缠不清。”沈梅仪不解。
沈槿卿命人给她奉茶,示意她先冷静一下:“长兄认为那女子此时有性命之忧。为了救她,他会不惜一切,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而长姐你必然要阻止他,如此冲突下去,事情越闹越坏……也会影响你们姐弟情谊。”
沈梅仪眼眶一时红了。
今日弟弟护着那女子,竟然连不叫姐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委实伤透了她的心。
“只有将她赎出来,你与长兄的矛盾,才能解。”沈槿卿不急不缓道。
沈梅仪担心道,“可是她被赎出来以后,天天和阿修在一起,怕是要骗的阿修团团转……她还觊觎母亲的嫁妆,我怕她为了钱,做出什么伤害母亲的事啊!”
“阿姐,谁说她会和长兄在一起?”沈槿卿轻笑。
沈梅仪一时愣住,“阿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姐且耐心等待几日,一切就分明了。”沈槿卿浅斟一口热茶,薄唇笑意微冷。
……
钱掌柜收到沈槿卿回来的消息,连忙来府上拜见。
虽然他早把消息转告了沈槿卿的大丫鬟,但能让谢祭酒另眼相待的千金,能混个脸熟,总是好的。
“这曲如歌是万花楼的清倌人,以前只能算小有名气,这几年却是万花楼第一人!她擅音律,歌喉婉转,词曲算得一绝,不少词曲红遍平江府……今年参选姑苏四艳,也很有希望。”钱掌柜详细汇报。
沈槿卿问道,“钱掌柜,你消息灵通。可听说,曲如歌最近可能要接客?”
“此时不可能啊。”钱掌柜脱口而出,随即解释道:
“沈姑娘有所不知,清倌人并非都会接客的。各大花楼养的清倌人,尤其是像曲如歌这种名声大的,在卖身之前,都会往贵人处送。”
“唯有贵人不要,才会拿到花楼里竞拍。此时又分两种,一为赎身,二为梳拢。运气好的便被买走的,唯有梳拢后留在花楼里的,才会接客。此时便称红倌人。”
“在送贵人之前,曲娘子是绝不可能接客的,亦不让赎身。万花楼是祝家的产业,他们的贵人正是白家。据小的所知,万花楼还没把曲娘子往白家送过。”
所以,所谓选不上就要接客,就是谎话。
沈槿卿不太清楚烟花之地的弯弯绕绕,但她直觉,这就是一个逼沈时修拿钱的圈套。
果不其然。
钱掌柜解释完,又补充道:
“当然,若有别的贵人看中曲娘子,那万花楼必然不敢得罪,是接客、还是赎身那都看贵人的打算。”
这别的贵人,是指比白家更权贵的。
“小的仔细查了一下曲娘子与令兄的事。令兄从未去过万花楼,两人都是在曲娘子的画舫私会,相识已有四年。也有不少人知道令兄是曲娘子的客人,只是这消息没传开,贵府不知。”钱掌柜可谓尽职尽职,把时间地点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相识四年?
曲如歌最近几年红遍平江府……
沈槿卿眸光微闪,“钱掌柜可有她所作的词曲?我想看看这几年,和她以前的旧作。”
“有有有!”钱掌柜立即下去安排。
他办事妥帖,很快便交上来厚厚一沓宣纸,是曲如歌的所有词作。
旧作与近四年的词作风格差异迥异,不似一人所写。
这四年的词作也很有意思。起初还有些寻常,越来越精妙,尤其是这一两年的词,多有惊艳之语,难怪红遍平江府。
她有一个猜测。
这些词,可能是长兄所作。
不过还是很奇怪。
假定如此,这些词作便可以看出,他们相识之初,沈时修写词并不厉害……
这很正常。
沈时修一直以来精研四书五经,以学业为重,科举八股取士,又不考诗词歌赋,对于有志仕途的读书人来说,他们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诗词一道。
沈时修最开始写的词曲,只能算普通。
这一两年才成了气候。
那么在四年前,曲如歌为什么会选中沈时修呢?
当时的沈时修,理应并不值得她费心思。
像沈时修这种看似家世不错,但实则只有零花钱还在上学的书生,并非青楼女子青睐的客人。
她们所求,一为财,二为脱离青楼,能有个好归宿。
而这种没钱又做不了主的公子哥,花钱比不上富商,赎身,家里更不会同意……
你便是把他们的心勾走,又有什么用?
青楼里精于世故的妖精们,能不知道什么样的客人,才能为她们一掷千金吗?
若为了骗钱,沈时修其实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那她当初“结交”沈时修的原因,就不得不让沈槿卿多想一下了。
是,受何人指使呢?
……
万花楼。
“姑娘,这沈时修就是个榆木脑袋,看来是不肯为了您去骗他母亲的嫁妆了!”鹊儿不满抱怨。
曲如歌坐在妆镜前摆弄着梳妆盒里的金钗,一个个往头上比划:
“早知道他穷,拿不出钱。不过是逼一逼他,能有银子最好,便是没有,闹的他们沈家鸡犬不宁,这事也算办成了。选花魁,还得靠我的贵客们。”
鹊儿连连点头,“没错,喜欢姑娘的贵客那么多,他们必定能送姑娘当花魁的。”
所谓姑苏四艳的参选,便是各大花楼送几个女子去表演才艺,结束以后凭收到的银子决定结果,最多的四位便是四大花魁。
这也算是青楼收刮嫖客钱财的一种手段。
作为万花楼第一人,曲如歌有许多为她一掷千金的追求者,她早早笼络了一批人……
像沈时修这样的穷酸,要不是他颇有用处,她早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姑娘,此次参选花魁唱什么词,您可准备好了?”鹊儿关心问道。
曲如歌皱着眉头不悦道,“沈时修说了这几日会给我一篇新作,还得等等。”
“他最近写词拖拖拉拉,可没有以前那么殷勤呢。”鹊儿贬低道,“这怕是要江郎才尽了吧?”
曲如歌不以为意道,“无所谓。等我成了四大花魁,名声再上一层,就该挑个好人家了,还唱什么词。”
到时候,他也没用了,还管他写不写得出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