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行宫。
齐守疆醒了,立即吵着嚷着要见主事人。
“殿下,齐守疆伤势严峻,根本下不了床。臣下让他先好好休养,他爬都要爬着见您……”孟绪禀报。
戚宴淡淡道,“把他抬进来。”
几个侍卫抬着软榻,将齐守疆抬了进来。这一次遇刺,他身上开了十几条口子,随便动弹一下伤口都会崩开,但声音中气十足,犹如洪钟:
“我没有通敌,我们郡主也没有。你们要我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放我回去!放我回北疆!”
戚宴瞥了他一眼,“不可能。”
“你把我抓起来有什么用?我要是奸细,我要能知道北漠的军事机密,我现在就告诉你,让大周赢一场!现在北疆一直在输,你还把我抓了,不让我回去打仗,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才是奸细!”齐守疆焦急又气愤。暴怒的眼神要是能喷火,那整个行宫都要被烧成灰烬。
“齐老将军,在殿下面前休要胡说八道。”孟绪呵斥。
“我没胡说!北疆是大周的边界,但更是郡主的家,是我们的家乡!现在我们家被人抢了,你们害死了我们的郡主,还不让云家军上战场,你们就是故意要把北疆葬送了!你们根本不拿北疆当自己的地盘,你们才是出卖北疆的奸贼!”齐守疆愤怒咆哮。
他愤怒,郡主背着一身骂名死了。
他愤怒,北疆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朝廷又做了些什么?把他和云家军抓了,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敌军侵占。
若手中有剑,若皇帝站在他面前,他现在就要一剑捅死这个狗贼。
“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殿下第一时间便请调北疆,只是朝中不允。但纵然殿下没去,也一直飞鸽传书帮着着北疆的战事!”孟绪同样愤怒反驳。
谁都可能不在乎北疆?
他家殿下可不是。
他并没有袖手旁观,更没想过明哲保身。
明知道他请调北疆,会让皇帝对他猜忌更重,亦上书。
再者殿下虽然人没去,但北疆有他的暗棋,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尽可能在挽救北疆局势。
他去与不去,结果都只能这样了。
从郡主被诬陷、英王战死开始,北地这一战,他们失了先机,乱了民心,折了最精锐的两支精兵,败局已定。
戚宴能做的,只有让北疆输的不那么彻底,让百姓们撤离出来,再定下一道新的防线。
“呵呵,这位尊贵的王爷,就算去了北疆又有什么用呢?你这样金尊玉贵的殿下,养在京城这样的安逸地,你懂什么是打仗?你去过北疆吗?上过战场吗?见过北漠人的狼骑吗?呵,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上了战场,不被吓哭才怪了。”齐守疆十分不屑地扫了戚宴一眼。
他见过那些被世族送到前线镀金的公子哥。
没上战场之前,一个个仿佛自己战神临世,但号角吹响,当场被吓晕的就不少。
后来全部躲在后方安全的城池。
不过齐守疆对此很满意,免得上了战场,还要弟兄们拿命护着他们。
“北疆现在的兵力不够反攻,必须铸新的防线,否则一路能被打到京城去。你们要是不想战火殃及你们自己的老家,那就放我回去,我能守住北疆!非我不可!北边剩下那些将领,他们根本守不住!”齐守疆催促道。
孟绪被他气的准备和他互喷三百回合。
沉默不语的戚宴,突然说了一个地名,“葫芦镇。”
齐守疆登时愣住了,眼睛瞪的如铜铃大,“你怎么会知道?”
葫芦镇,就是齐守疆苦思冥想出来,最适合铸造新防线的地方……
“你不去北疆,他们也能守得住。北疆的战事,非一人决之。”戚宴淡淡道。
北疆若离了谁就不可,那才叫问题大了。
这世上从不缺擅长打仗的将领,缺的是,能让他们尽情施展所长的机会。
齐守疆听他说出这个地名,终于没那么着急了。看来这大周,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北疆,应是能守住了。
他稍稍放下一半的心。
此时他再看向戚宴的眼神,已经不同。戚宴的大名,他早就听过,对于这小子能和他家郡主齐名,他根本是不认同的。
这天下就没人配与他家郡主相提并论。
如今当然也不算认同,只是戚宴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想来是一个有几分本事的人。
“景王殿下,之前是末将无礼,但末将只是心忧北疆的军情。如今既然你们能守,末将代我北地军民,谢谢你们!”躺在病榻上的齐守疆,冲着戚宴抱了一拳,语气诚恳,十分认真:
“我知道你抓我来,是为了审案。不论你怎么查,我真的是清白的。我们家郡主是被人陷害,她绝对不可能通敌卖国。”
“二十年前,北地一战,郡主的父母叔伯皆战死沙场,北漠与郡主可是有灭门之仇!郡主怎么可能通敌呢?这国仇家恨,她就是天底下最恨北漠的人!”
“郡主自幼被皇帝接去京城,她本可以在京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辈子,可她从小便只想回到北疆,担起云王府的职责。”
“我与郡主一直互通书信,她小时候总是问我一些天真的问题。怎么才能让北漠不敢来犯,怎么才能给父母家人报仇。”
“后来她长大了,不再问了,学了一堆本事回家。她回到北疆那年,北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我劝她别回来,给云家留个后,但郡主回来了。郡主守在北地五年,我们没让敌人踏进来一步!我们把北疆守的固若金汤!”
郡主的故事,大周百姓人尽皆知。
她因云家满门牺牲,自幼被送到京城,养在皇帝膝下,一应待遇,与皇子一般无二。
翰林院无数大儒学者,都曾教过她。
郡主天资聪颖,所习无一不精,尤最擅兵法与骑射。她在京城长到及笄之年,请旨解除与太子的婚约,镇守北疆。
她与太子是自幼的婚约。
可她从未想过留在京城做安享太平的太子妃,她的心,在塞北。
她去北疆那一年,太子不肯解除婚约,说要等她回来。
于是全天下都在流传着他们的爱情故事。
可郡主的心中是没有儿女私情的。若一个人,生来就背负了全家灭门的惨事,背负着北地数百万百姓的安危,背负着世代镇守疆域的职责,她短短的一生都用来拼命学习怎么挑起北疆的重担,大抵是来不及顾念私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