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看着他那张清霜一般冷凝的脸，露出这样的小孩子般的表情，心头泛起尖锐的疼痛。
毫无疑问，谢凉是她经历过的几个世界里面最惨的那个人，在感情上受到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谢家那么多血淋淋的过往，让他每一天活着都如同在地狱。
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也许是时至今日，他仍然对顾莳凝恨不起来，也仍然发自肺腑的爱着她。
就像呼吸一般，无法停止。
时宁难得的这般温柔和煦：“夜深风寒，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本源受了损害，虽然如今重塑筋脉根骨，但还需要好好将样......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
谢凉几乎自言自语般的重复了一遍：“日后......我和你，还会有日后吗？”
时宁想顺理成章的说一句当然，却话到嘴边，很难说出口。
谢凉的意思，她怎么不明白？
可他们早就结束了，无法再开始。
就算时宁点头，谢凉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面的那个坎儿吧，他们之间早就被人划下天堑，伤害已经铸成，无法弥补，破镜如何重圆？
凌霄起这个人就算死了，也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无法忽略。
何况，时宁从来不是顾莳凝，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要离开。
若谢凉并非列车长的神魂碎片，那么他们再无未来；若他是神魂碎片之一，谢凉的短暂记忆也终究只是列车长本体的一小部分而已。
时宁轻笑了一下，和过往的风露清愁不太一样，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坦荡：“无人可以预见未来，一切就交给命运吧，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始终希望你过得好。”
谢凉淡漠的扬了扬唇角：“你变了许多。”
“或许，你从未看透顾莳凝。”
那只是一个幻象，一个虚影，一个若非乌云的骚操作根本不会出现的迷梦。
他该大梦一场，醒过来了。
她相信，清醒地痛苦，比虚假的幸福来得长久而真实。
可惜，人生难得糊涂，谢凉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说：“北戎虎视眈眈，秦王对你杀心炽烈，慕容熙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要小心，顾凛虽然护着你......但以往我也没见过他真的为了你做什么，看重顾家超过看重你，所以......”
他满目担忧。
可再也不能真的成为她的保护者了。
时宁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势危急，顾凛是她唯一的护身符，旁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有这样的揣测不足为奇，当初面对哀帝的胁迫，顾家也没有吭过一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作为顾凛来说，不管是顾家主事人的身份还是任务者，都不会把顾莳凝这么一个陌生人，发自内心的保护和看重，时宁理解他做的一切。
“你放心，我信他。”
谢凉再无话可说。
北戎列兵关外，九州暗潮涌动，西北之地危机重重，就算凉州骑独步天下，但仍然需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他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余下的半生，不过为了凉州而活。
时宁目送他远去。
良久，要转身回屋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墙后的阴影处闪身而出。
来人眸色复杂，英俊朗朗的五官上带着深刻的警惕和戒备。
时宁记得他，今日一直站在谢凉的身边，好像听他称呼，两个人是表兄弟，那么应该就是凉州王过继的那个儿子。
好像叫什么来着......叶炽？
叶炽对纯懿皇后一直以来只有一种感觉，厌恶和痛恨。
毕竟少年慕强，谢凉这样的兄长，足够让人心生敬佩景仰，他的遭遇更让人唏嘘叹息。
同情和可怜这样的对付弱者的词语不该用在谢凉这样的强者身上，但天下人十有八九都其实在内心这般想过。
所以作为亲人，作为粉丝，叶炽也不理解如何为一个女人付出牺牲到那般地步。
若非家仇不可解，世间所有事都无法阻止谢凉回到顾莳凝的身边，任何人都这般确信。
叶炽也是担心谢凉感情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才跟踪至此。
“你害他已经很惨，就算如今哀帝已经死了，你们也再没有可能，你不要给他希望，再一次伤了他的心。”
别以为他没看到她和温令灼的眉来眼去，还有和江延的不清不楚。
就算永恒精髓是江延给的，救了谢凉，但感激之情注定大打折扣。
叶炽的保护之心空前炽热。
时宁微笑起来。
少年郎瞬间就恼怒了：“你笑什么？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女人还敢看不起他？！
男人的自尊心这一刻被深深的刺痛了。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宁说：“到如今，他身边还有你这样的亲人，这么关心他在意他爱护他，我也就放心了。”
谢凉到底不会一无所有。
他本就该是天之骄子。
一个人总不能一直的走背运吧。
叶炽沉默片刻，从鼻腔里面挤出一声冷哼：“没有你，他自然很好。”
旋即硬邦邦的丢出几个字：“今天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犯到我手里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
时宁自然不在意这般的威胁。
她真心觉得，若非叶炽和凉州的人如此真心的接纳谢凉，当年那个惊才艳艳的青年郎君，如今也许连身上最后一丝活人气息都会被磨灭。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
这样真的很好。
第二日，谢凉整顿兵马，赶回天门关。
毕竟白龙飞带来的消息揭明背后有人阴谋算计，他自然要会去坐镇大军，避免被人乘虚而入。
秦王碍于顾凛，一时半会儿杀不了她，便只冷冰冰的丢出眼刀子之后，也带着龙骧四骑走了。
江延长眉微隆对着温令灼说：“沈遇如今和慕容嫣都被你收留，你同时招惹了凌霄若和慕容熙，他们若联起手来对付你，够你吃一壶的。”
若非温家老太君的关系，他也懒得管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表弟。
当然，也管不住。
温二爷满不在乎的冷笑：“他们联手对付我，我也不怕，何况，更拉仇恨的这对兄妹，不就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