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文采风流。
温老太君的寿辰,可谓当世第一等的盛事。
就算温令灼办生辰宴,估计也没这么热闹,至少江延就不会来川南这一趟。
他也不会办就是了。
温二爷喜欢安静,去外面主场露了一下脸,给老太君念了祝祷词,就抛下满堂客人,回他的碧波湖躲清净。
时宁眼巴巴的看着他:“延寿丹老太君可还喜欢?”
所以自己能不能不继续关禁闭了?!
这被拘束着怎么去偶遇顾凛啊。
还有,承诺要和江延碰面咋办?
三天前被温六叫来,她自然剖白一番拍着胸脯证明她想要以温二爷为靠山的想法绝对没变,上门去找江延献殷勤纯粹感恩之举。
口干舌燥之后也不知道温令灼信了没。
他把她拘在温府,美其名曰炼丹,时宁只能乖乖的待着,这几天乔二都没见到。
那日乔羽洁上门送布丁,被温令灼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搞破防了,大哭出门,听说最近在川南城闹得沸沸扬扬。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的气性。
往日的君子风度都不要了。
她心里有几分猜测和自己有关,但压根不敢多问一句。
窗户纸捅破了,谁都捞不着好。
亭台水榭,两个人相顾无言,安静却并不尴尬,她远眺那一片枫叶林,红若天边火烧云,绚烂得很,状若沉思。
“想什么?”
“在想那里掛个秋千还挺不错的……”
“嗯,让紫衣安排。”
一问一答,无比自然。
时宁:……
大哥,我就随口一说啊,你要不要这么真情实感。
这是温府,你家,和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就要改造它!
时宁不过找个借口,避免自己思考直接从温府跑路的事儿被看出端倪罢了。
结果——
算了,他的地盘,随他高兴。
温二爷的行为,和她时宁有什么关系。
匆匆脚步而来,温六跪地俯身,不管多少次,见人卑躬屈膝,义务教育的接班人都有点不自在。
“北戎诸部再次联手发动奇袭,江大都督已经离开川南回程迎战。”
时宁傻了。
啊,这就走了?
温令灼冷笑:“边关四重镇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北戎人还没被打怕,想要趁虚而入?他们讨不得好到时候别被人瓮中捉鳖。”
江延忒沉不住气。
“北戎这次下了血本,绕路兵行险着,想通过天山之险走天门关绕道从侧面偷袭江家驻地。”
温令灼想起了某个人。
“北戎和谢凉联手了?!”
他脸色瞬间沉下:“名门之后,沦落到和蛮夷为伍,他若真的拦不住北戎或借道给他们,谢家列祖列宗,估计得死不瞑目。”
九州陆沉,谢凉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他站起身:“准备行囊,我们出发,去天门关!”
温令灼顿了顿,指尖轻点时宁:“路途遥远,需要医者同行,姑娘和我同走这一遭吧。”
时宁很想拒绝,但人已经走远了。
若说这世上她最不想见谁,最怕见谁,唯有一个人——
谢凉。
她皱眉喊住温六:“小黑大人……”
对方投来很冷的一个眼神。
写满无语。
时宁改口,从善如流:“温大人,我听说今日大人物来得多,当代医圣张大先生是顾家客卿,顾侯御用的神医,我辈医修楷模,不知道他可否来参加寿宴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她把小迷妹的表情也演的活灵活现。
可惜她目标是顾凛,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
温六没有起疑。
“顾侯路上遇到慕容家和秦王联手伏击,耽搁了时间,礼物派人送到温家,现得到北戎进犯的消息,多半转道去了凉州,你想见张大先生,天门关之行,或能圆梦。”
这还是第一次,他说这么多的话。
时宁有点受宠若惊。
“他和北戎也有仇?”
“……纯懿皇后被人刺杀于邙山身亡,世人揣测颇多,有一种说法认同者极多,说是北戎诸部的死士下的手,本就为了让大梁乱起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入侵九州中原。有机会,顾侯应该会想为妹妹报仇。”
温六压低了声音。
他飞快走了。
时宁愣住。
等等,顾凛是顾莳凝的便宜哥哥,他来完成任务会这么有兄妹情的帮自己的马甲报仇?他又不知道那是时宁小号。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难道说——
他的任务是有关顾莳凝身亡之谜的?
这就说得通了。
不过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这趟天门关看来必须要去了,风云汇聚啊。
温令灼、谢凉、江延还有顾凛齐聚,对她来说,千载难逢,当然,危机也是无处不在。
分分钟可能翻车。
不过,赌一把。
撑起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指不定还能给自己报仇。
杀身之恨呢!
这战场,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
天门关奇险无比,堪称当世第一雄关。
凉州铁骑马踏天下,它的赫赫威名,流传千年之久。
谢凉的母亲,是前任凉州王的唯一的女儿。
谢家倾覆,他被外公秘密接来凉州,暗中积蓄力量,若非凉州势大,凉州王作为大梁唯一的异姓王重兵在握,可能叶家也不能幸免被那场祸事牵连。
但后面两年朝廷对凉州明里暗中的欺压试探层出不穷。
叶家隐忍不发,很是辛苦一段时期。
后哀帝身亡,他光明正大的走到台面上,执掌大权。
深秋夜寒,他穿着轻薄长衫,甚至未穿铠甲。
年轻的儿郎,却满头雪发,所有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都在那些惨痛过往中,寸寸成灰。
极目远眺,无数大营驻扎天门关外,北戎狼子野心,却也是一股强悍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想。
谢家的惨案,震惊天下,他心中的仇恨,倒尽川江水可能也洗不干净,立志投身报国安天下的少年肝胆,也许已经满怀冰雪再无影踪。
谢凉沉默的看着边关冷月,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上元夜。
少女笑靥如花,难得出门,很活泼。
满江花灯,宛若星空坠落。
她说:“状元郎,你想投笔从戎,不当贵公子,要做大将军,就去做吧。成婚后,我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夫妇一体,荣辱与共。
可如今,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终究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