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辉密布。
时宁泡在温泉中，整个人昏昏欲睡。
连蝉鸣都是消失不见了。
温泉汤浴引来的是活水，而且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男女分用，中间是木质围栏，隐约可以听到隔壁的水声。
世家男女分浴，大防礼节守住，同时又给了一点沟通，一墙之隔就是异性沐浴，倒是让人心思浮动。
据说最开始就为了让永安公主和驸马会面所用。
隐秘却也刺激。
说来就涉及到大周朝的古怪规定了，公主和驸马敦伦都要经过提前申请，给老妈妈和身边的宫女记档之后才可以一解相思，这个规矩之下，公主其实显得苦不堪言。
会面少了，和驸马难以同床共枕，自然寂寞难耐，但就算孤枕难眠，公主再尊贵也是个女人，怎么好意思三番两次的提起要和驸马过夜？
好好地夫妻，就弄得牛郎织女一般。
时宁当时听贺兰庭如此科普原由的时候震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冷嘲热讽。
贺兰皇族坐拥天下，贺兰家的公主更是最尊贵的女人，结果就因为祖宗规矩，把人伦之事变成了名声所累，简直难以理解。
但是当皇帝的都是男人，自然体会不到这里面的痛苦和难堪了。
好在先帝疼爱女儿，永安公主来江南，他就是下令赐予了这个温泉山庄，男女都一起泡温泉了，还能不发生点啥？在这里，自然不再需要什么记档。
当今皇帝更是我行我素，直接取消了这个规矩，所以宗室皇族之中，女人们对弘庆皇帝还是很感激的。
贺兰庭倒不邀功，但珍珠还是把他当初对此事的贡献说了出来。
“据说事情起因也是一次皇帝万寿晚宴，宗亲皇室世家高官云集，晚上赏烟花的时候有几个贵妇私底下嚼舌头，提到永安公主的温泉山庄的时候多有不敬之语。”
这还是粉饰了一下，想必当时说得难听的大有人在。
“然后传来传去就到了御前，弘庆皇帝对此大为恼火，毕竟说浅点是指责皇室公主惦记男女那点事儿，说深了就是对先帝不恭，还在万寿节闹出来，自然是污了圣听。”
珍珠说到这俨然化身小迷妹：“这时皇帝询问太子如何处理此事，太子当时只说了两个字，迂腐，然后皇帝哈哈大笑，干脆就是废止了这条规矩，皇室公主们总算是彻底的解放了。”
时宁当时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也是痛快至极。
“你怎么说得身临其境的？”
“婢子当时就在万寿节盛宴上扮演斟酒的侍女来着......”
暗卫么，无处不在。
时宁心里还在琢磨封建制度害死人，就算是皇室公主在这个时代都是活得不痛快，泡温泉的时候，只觉得舒适。
先帝爱女之心着实不假，但为了不违背祖宗规矩也没有做主直接废止这条陈规，可见皇权之下，什么都是虚假。
当今弘庆皇帝果然不走寻常路，更重要的是，对贺兰庭这个儿子看得眼珠子似的。
贺兰庭就两个字，明目张胆的说祖宗家法迂腐，皇帝立刻下令废止陈规，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指责皇帝破坏规矩，两父子一脉相承的嚣张......
一墙之隔，贺兰庭的声音传来：“时宁？”
她半天没有动静了。
半晌，时宁低低的应了一声。
含含糊糊的声音。
他温声说：“你要睡的话，咱们就先回去？”
明日再来泡便是。
时宁强自打起精神，回道：“再泡一会儿，挺舒服的。”
贺兰庭自然由她，却也不想她就这么睡着了，到时候滑下温泉池就尴尬了。
便故意引着她说话。
“你说，救命之恩，应当怎么报？”
低低的温柔的询问。
有着诱哄的味道。
时宁恍恍惚惚的想，救命之恩，怎么报......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张口语言，下一刻，几乎是一个激灵就是清醒了些许。
差点，就被人套话上钩了。
时宁想起来今日她提到顾凛现编造的那个故事，就是提到了救命之恩。
自己要是没过脑子就接了下半句，贺兰庭保准得原地爆炸啊，顾队长想要和自己一起做任务的事儿就彻底的告吹，到时候贺兰庭要翻脸，这贪污案的平反还不知道横生多少波折呢。
她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救命之恩当然要涌泉相报了，最多就一命还一命呗。”
时宁不自在的端起温泉池边放好的杯盏，里面满满的鲜红的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泡温泉的时候喝一口，可谓人间至乐事。
她竖着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
太安静了，让人心慌慌的。
男人低哑磁性的声音，在她都快忘记呼吸的时候响起，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倒也用不着你舍命。”
贺兰庭暗道，那个久别重逢的顾凛看来真的不一般，否则时宁不会这般作态。
到底什么人？
时宁看着温和，但人和事，很难走进她的心里。
长平侯府的那些人，镇西侯这样的位高权重的“父亲”，包括最开始帮了她的霍钧，对她来说都不重要，迄今为止，她最看重的，也就只有杨谦这个表哥。
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而这个顾凛，让他嗅到了不好的气息。
而且，时宁话里话外的，明显提醒他，不要随便去动那个人。
贺兰庭心里不痛快。
两厢静默。
贺兰庭再次唤她，却没听到回应，侧耳，那边呼吸平稳而绵长。
他站起身，草草笼好外袍，湿润的长发被内力蒸腾，便是顷刻干燥。
贺兰庭提气纵身，飞过低矮木围墙，便是看到了旁边温泉的一池春色。
少女偏靠池边，裸露玉白肩头，肌肤莹润生光。
她两颊晕红，乌黑羽睫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酣睡。
迈步过去，看到了已经空了的杯盏，无奈的笑笑。
这丫头，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三脚猫酒量，一杯倒啊。
他黑沉的眸光落在红唇上，凑近，闻到了酒香，裹着她本身清甜幽长的气息。
扯过雪狐大氅，把人从池中捞起，整个包裹住，拦腰抱住。
堪称一气呵成。
贺兰庭没忍住，低头，轻轻滑过那翘起的唇峰，抿了抿莹润红艳的唇珠。
旋即，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