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牧一个大拇指给松谷,称赞他在美女的攻势下稳如老狗。
只长庚看着阿蜜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三娘踢了他一脚,“别把不该说的说了。”
长庚心想,夫人教他们的时候都不避着阿蜜阿甜,如何这样谨慎呢?明年可能还有学弟学妹要来,到时蒙着学院的,恐怕只是个半透的窗纱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能越晚暴露,夫人和他们的四院就能越晚受到抨击,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嘴也不会松。
萦芯手下之间是有一定的良性竞争的,毕竟人需要踩着东西,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位置。这给了还未见过世道丑恶的五个青年一点点缓冲的时间,明白了学识只是学识,想运用首先得有一个让他们发挥的平台。
最开始这个平台是学院,萦芯给了他们一个只要努力就有收获的环境。青山知道这个环境有多纯净且脆弱,所以想让萦芯按照她的需求教他们如何应对。
萦芯没有立刻下手,而是让五个满腹雄心的青年,隔着李宅这个几乎是透明的安全区,看见了外面的残酷。
战争开启的讯息还被军递护在怀里,奔在路上。
可不知道战争已经开启三天的都城人们,早早就体会到了安全感的彻底丧失。
粮食不再是拿钱就能买到的物资。随着粮食越发难得,其他民生物价也在飞涨。
阿牧五个做的计划,尽量都是按照李顾两家已经囤积到的物资作为基底。若是完全按照物价,那么哪怕多开一个村子,以战前的物价也得多花十年的时间才能回本。
所以,如果真的有灾民聚集到都城,顾李两家若是真收容灾民,恐怕就会成为都城里最扎眼的异类!
长生转天特意带着五人出门跟着他和范二郎跑了一天,让他们看到了都城与来时截然相反的冷清。
但凡买到吃食的,都好似抱着金子一样,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步履紧张的往回赶。与阿牧五个来时看到的那些都城骄民根本没一丝相同之处,更与刚得知蝗灾的那些骚乱也截然不同。
长生如今属于萦芯手下的大采买,跟着囤积居奇的范二郎在外跑一天也不一定能收到什么货。他坐在牛车上,看着车下好似误入人界的几个小仙男仙女,提醒道:“要么上车,要么别人都缩脖端腔的时候,你们也不要昂头挺胸。”
长庚头低不下来,他决定上车。
阿牧和阿善看不得这些奔波一天却几乎没有收获的贫民麻木的神情,也避回车上。
只有松谷和三娘学着路人的小心翼翼,把心中对未来的忐忑暴露在脸色上,从众了。
萦芯今天上午的课只有一小半儿是《礼记》,全德拿出很长的时间,完全按照她昨天的作业内容,把白话文改成策论。
这也是他教学生涯的一次尝试,完全区别于时下教学顺序。
这样只把文字当成工具的教学过程,与萦芯上辈子受到的初级教育非常相似,所以她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提问的逻辑也是实用性的。
散学后,全德回家的路上回忆这两天的教学过程,只有两字能形容:速成。
全塘下班回家后,听近侍说儿子在书房等他,便先去了书房。
眼见儿子陷入沉思,全塘开口唤道:“何事不明?”
“阿耶,师妹的资质自然万中无一,为什么不让德按部就班的教她呢?”其实全德最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知子莫若父。全塘知道儿子其实是想问他,到底要把师妹教成什么样。
全塘看着门外夏花败落秋花含苞、枯荣同在的小院子,无限赞叹道:“世间一切已成的文华,不过是无道之人的指引。学后循规蹈矩尚不能者十之八九,另辟蹊径未亡于途者不足一二。如李萦芯这样,无学而有道还一以贯之者,凤毛麟角。如此资质,因循守旧只会令她泯然众矣。道升,待你明白她,也会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多远的。”
闻言,全德沉默几息,把萦芯的作业原本从袖袋里拿出来,交给全塘看。
看完,全塘大笑起来:“是极,然极!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道如此,人道哪能超脱!如今世道,皆是五帝定则后衍生而已!哈哈哈哈……”
耶俩就着萦芯的作业小酌两杯,而后全塘去继续难心国事,全德继续去整理那日顿悟所得。
翌日清晨,后开战的徐州军递先一步踏碎广固最后的安宁!
战争,已经开启四天了。
徐州军的战略目标,是先消耗南晋扬州军的实力,然后等并、兖二州彻底牵制住桓楚两路大军后,反攻扬州!
张徽准备了大量能造成杀伤力的城防器具,在扬州军攻城时,箭矢、铁簇都是在金汁里泡过才射出去的!
扬州军但有兵士受伤,两日内必然彻底失去战力,士气为之大减。是以扬州军自第四日开始,不得不先用骂战激怒己方兵士,然后再命他们去攻城。
十月的秋老虎依旧很热,日日被焚尸的业火炙烤的三处战场尤甚!
夕阳西下,被投石车砸了三天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几乎零战损的桓楚豫州军和伤亡惨重的东吴兖州军都知道,明天终于可以白刃相见了。
月光倾泻在小小的扶沟县内,给街道上和房顶上突兀出现的巨石或破洞照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漆黑,也给漆黑房舍墙里墙外飘着的白番镀上银光。
县里七八个世家族长亲自把县长堵在后衙,他们已经很清楚城要破了,想趁夜求县长开临渠的西城门逃走!
县长蒜头鼻上全是汗,咬牙切齿的气道:“早先县里下的迁移令列位想从不想从,某管不得,都随君意。如今不开城门可是军令!某在甄将军那既没脸面也没交情,恕难从命!”
扶沟县作为两国边境这么多年,县内大户哪个不是靠着沟通两国商路发家致富的?哪个在桓楚没有姻亲故旧?战前还不搬走,哪个没做着墙头草的打算?
兖州军派来的守将甄弘就是县里土生土长的,放着他们与桓楚里应外合的优先级不比放着桓楚军偷袭低!
更何况明明已经摸索出投中城墙的弹道,桓楚豫州军还是总往城中投石弹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逼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给在守军背后捣乱,好趁乱攻城,降低己方战损。
甄弘已经预料到今夜不会消停,是以看着县衙的属下来报时,假寐的两眼瞬间张开,里面一片清明。
抄起环首刀,甄弘虎步前行,副将、军师也从房间里出来。
“将军就别去了。明日怕是一场恶战,还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吧。伯同与某去即可。”军师声音温润,两眼被他自己提着的灯笼映得雪亮。
摇摇头,甄弘继续大步往外走,军师便不再劝,信步跟上。
把县长逼到满头大汗的几个世家家主,在甄弘的亲兵一脚踢开后衙大门后,瞬间变成了鹌鹑。
顷刻间,几人被亲兵们用刀鞘击倒,为首之人好似肥鸡一样被倒提着两臂,唉唉痛叫。
“甄弘尔敢!我也算你长辈!安敢如此辱我!”被按在地上的一个老者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甄弘一数,隔着四个姻亲,他还真是长辈,然后下巴一抬,亲兵便优先送他上路了。
其他几人看着兀自抽搐的无头尸体,不敢再吱声,县长绕过血迹干涩的道:“甄将军……他们也是知错了,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他来当好人,甄弘就只问他:“为防他们有失,拿县长三族作保?”
县长只觉尿意难忍,赶紧遁逃了。
可甄弘并不放过他。待都处置了,还让县长协助副将去抄家。
副将得军师的嘱咐,给将军和县里做了个缓和:把抄家所得给了县里三成。县长家业瞬间翻了五倍,乐不得去写这几家“通敌”的判决文书去了。
转天一早,桓楚豫州大营的投石机又发出此起彼伏的轰鸣,北城墙优先不堪重负倒塌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早已对唾手可得的战功垂涎不已的豫州将士们,不等尘埃落定就冲到墙下,却发现城门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进不去!
疑惑间,废墟上冲出来许多手拿劲弩的兖州兵,人都没站稳就是一轮齐射!
冲在最前的豫州兵们瞬间人仰马翻!
此时正是破城的好时机,豫州军将军刘敬宣绝不会怜惜这点兵力损失,直接下了前锋和左军全力攻城的死命令!
一时间,前锋的攻坚营把早就准备出来的云梯抬出来,架在坍塌的城墙乱石堆上,刀盾兵在后方弓箭手的掩护下,踩着前军用尸身填平的石缝奋勇向上攀登。
一阵地动摇晃,许多站在高处的兖州兵脚下不稳,前后摔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又一处城墙塌了……
好像被砸破的蚌壳,漏出了名为军功的鲜甜软肉,豫州军攻势更加凶猛,可等他们终于占领坍塌的城墙,却发觉里面已经按照巷道建成了一个简易的瓮城。
材料还挺眼熟,不正是他们这四五天往城里投的石弹么!
豫州军先锋营中郎将一边派人回中军报信,一边组织攻坚营去抬云梯,左军中郎将一抹脸上的血渍,从背上解下大弓朝着简易城墙上一个疑似统领的弓兵射去。
中箭掉下城墙的兵士的惨叫,开启了两军的对射。
坐镇陈留的兖州都督朱舆在星子漫天的时候,收到了扶沟外城已破,甄将军守住了内城却损耗两千兵力的消息。
摇着麈尾扇,朱舆的军师刘黯仔细的问了问豫州军攻破外城后如何行事,思索几息,道:“将军,豫州军两个统帅虽然都是新将,可看来也是稳扎稳打。看来扶沟的饵还不够大,还得再抗个一两天才成。伯弦(甄弘的字)怕也是这个想法才坚守至今。”
朱舆点点头,“令扶沟守军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