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不算长的教学，重塑了顾毗的三观。
让他终于看清自阿耶生时就与阿娘别居时开始，逐渐加剧的痛苦，到底是由什么样的'利器'造成；也让他看清顾氏有如今，除了外力就是顾氏自己的“形状”与其他家差异太大造成。
所以，阿耶临走前，让他把顾氏从武勋带向文臣，就是希望把顾氏改成跟别家一样的“形状”。
变形前，顾氏的基石是什么呢？
是对陛下的忠心。
那么，变形后，顾氏的基石是不是也要变呢？
转天一早，董暾也来跟顾毗辞行。
董暾见他只比昨日干净，气色却比昨日还疲惫，担心的问：“侯爷可是身体不适？李家的家医可信，不如让他给你看看？”
几乎两天没合眼，顾毗淡淡一笑，“姻叔勿要担心，毗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想通了就好了。”
董暾顿了顿，最后还是道：“若侯爷有事不决，可问定侯夫人。”
顾毗一笑，竟然明白了董暾的意思：不希望自己逞强，反正也斗不过嫂嫂，别给顾氏增加不必要的内耗。
于是，他解释道：“正是昨日问过嫂嫂，嫂嫂教了毗许多。只是毗愚钝，不能全解。毗心中之事，待毗仔细想过再问不迟。”
嫂嫂人很大度，能教的不能教的都教给我了，我就是想自己试试学会多少，然后再去问嫂嫂对不对。
董暾暗暗一叹，李小娘子到底教了什么啊，怎么让他突然开了窍？要是便宜，把自己傻乎乎的俩儿子也送来“深造”一下吧……
他长子这方面的起点比顾毗还高不少呢。
得知董暾要去找阿耶，萦芯也出来相送：“劳烦世伯跟家父说一句，我事很多，若家父想回费县，怕是没法亲送了。”
竟然这么着急让他和罄明兄离开广固？
董暾悚然一惊，几乎想说要不自己留下帮忙吧。
可是……他还有一个不算大的家族，他不敢被拉入旋涡……
见状，萦芯一笑：“无妨，世伯无须担心。我心中有数。再说，还有太子呢。”
要是太子不行，还有陛下，要是陛下都不行，那全东吴都没个安全地方……
董暾嘴角抽搐，转身上了牛车。他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拉着罄明兄回费县！
顾毗听着奇怪，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可他真是被昨天许多“猜测”吓到了，既然言辞这样狂妄的嫂嫂都隐去不说……他还是别问了。
先顾眼下吧！
看着董暾的车驾走远，萦芯轻轻道：“可能都是我们想多了，如果……那也得有个两三年时间可以准备。”
“……是。”顾毗低低道。
两三年的时间，能够干什么啊……
果如萦芯所料，太子又派人来顾氏别院要人。而且其中有几个还留在主宅。
把在别院的交给他们带走，萦芯又让顾毗派管事带着他们回主宅去找那几个。
顾毗安排完，回来问嫂嫂：“真有这么多么？”
“不能够。我觉得许多都是受刑不过随便攀咬的。你别慌，自君舅搬出来，咱家里能真正牵扯出他们的，不是死了就是撤了。”
见顾毗眉头紧皱，萦芯继续道：“就是丁氏，也不可能知道更多。你放心，既然太子都是暗查，而且有咱们举报之功，太子不会过于苛待她的。”
萦芯是不知道，丁兆把丁氏送出城送去哪了，不过，这还真是给太子审问丁氏行了个方便。
“对了，昨日跟太子一起的那位中庶子，你还知道什么，再跟我说说。”
上午，送走董暾后，萦芯跟顾毗打听了下太子亲近的属官，下午，她便又开始折腾放下许久的图纸。
翌日，亲女儿狠心不送李清，李清便带着二十多架牛车绕远来顾氏别院跟女儿“辞行”！
顾毗看李姻叔不太痛快的样子，略说两句就去第二次送董姻叔。
李清深吸一口气，问：“到底如何？不行你这就跟阿耶一起走！”
萦芯看着满满的二十辆车，笑道：“可是范二郎求阿耶帮着带货回去？”
“你别转移话题！是不是以为嫁了阿耶就管不了你了！”
“别气别气，阿耶，真没事儿。我又不是真心嫁人，还能跟顾氏共生死啊！我就是想看看到底如何。多有意思啊。”
“你……你再诓我！我可真能打你！”李清怒道。
“安啦！最多三年，我就回去！到时候我也不用再嫁了，我给阿耶当幕僚去！”
“阿耶不想当官了。”李清一叹。
“阿耶在屯田不是干的挺开心的么？”
“那都是后话！”突然发现话题又被带跑，李清气到：“你实与我说，真的就三年？”
“三年！三年！今日起，不带多一天的！”
“你月月、不每旬与阿耶写信！敢少一次，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阿耶放心吧。”
“再有！每次来信，阿耶要看到你的字有进益！”这次没有儿子总给她代笔，看她还能如何偷懒！
“啊——别啊，阿耶，那字我认识了就够了，我又不想当蔡文姬……蔡文姬嫁了三次，才女命多苦啊！”
董暾和顾毗注意力都在余光里父女二人的身上，就是侧重点不同。
董暾哀叹知音这辈子父纲尽失。
顾毗觉得头一次见嫂嫂小女娘姿态，挺……
不等他想出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李姻叔已被嫂嫂“哄”上车了。
董暾便也上了车。
车夫们一一朝着“神女”行礼后，架着车，踏上了归途。
萦芯目送他们远去，看着车队里的两口薄棺，暗暗一叹。
广固这边的事儿，尽量还是别把费县的人拉过来了。
让他们在费县悠然生活吧。
车队末尾，是来报昨日消息的阿保，萦芯带着顾毗一起听。
只一天的时间，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
萦芯便让他回去，明天顺便把范二郎、四郎带来。
“叔叔，后面的日子基本都是等消息，咱们先把亲兵安置了吧。”
顾氏这么多代，就攒下八百亲兵，这些亲兵里大部分都是追随顾氏的小世家子弟。只等在亲兵里混出头，然后被顾氏安排到顾家军的各处武职里。
如今，顾氏没了军权，顾家军又有许多诸如太子之类的人觊觎各级文武官位，他们很快就会星散。
许多眼疾手快的，已经跟着一些有门路的顾氏从属要改换门庭了。
只有顾荣留给顾毗的十多个，和顾禺留给萦芯的一百多个，他们自小吃顾家米长大，如今大多没家没业的，也绝对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