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丁氏当成“小辈”的太子,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看着积云迅速东来,心想:“天也觉得国失柱石,有雨赐下么?”
等到了顾氏别院,太子下车后,直接免了众人的拜见,疾步往丧棚走去。
东吴太子,大名孙钊,面貌平庸,身形倒是匀称。他今日穿得素气,要不是腰间有龙纹佩,走在大路上绝对泯然众矣。
萦芯跪在女眷首位,安静的观看孙钊代替陛下,对着顾荣父子的灵位,一通“唱念做打”,其形貌比她上辈子看的“诸葛亮吊周瑜”还要真挚。
也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昨天晚上刚写的,孙钊竟然还骈四俪六的背了一篇近百字的悼文。
他表演完,才上香,萦芯这才能跟着顾毗,带着女眷给他还礼。
孙钊握着顾毗的手,追忆了下与顾荣父子不知真假的往日,跟顾毗一起,泪洒当场。
然后,才开始颁布陛下给两个“爱将”的追封和谥号。
一听父兄能陪葬皇陵,顾毗对陛下刚刚升起的怨怼之心,一下就泯灭了!
东吴自立国,至高祖景皇帝孙休之前,是没有大臣得此殊荣的!
都是孙休贪图曹睿死后,魏汉分裂出来的国土,亲征山东的时候,被司马氏掏了老家吴地,这才为了笼络亡将后人的心,开此先河。
后来,吴国能定五洲,也多赖这些包括顾荣在内的武将后人。
顾荣的父亲顾穆也得此殊荣,可惜东吴尽失吴地,在原本历史上,本应得封醴陵侯的顾穆最后只是个县侯,没有封地。
后来孝皇帝孙皓在位期间,一共往他的皇陵里挤挤插插的陪葬了七个文臣、十二个武将。
便是如今在位的孙瑾,算上顾氏父子,也已经安置了六个武将,两个文臣了。
当然,这时候萦芯还不知道这些,她虽然不如顾毗那样感激涕零,只是觉得皇室还算给顾荣父子死后足够的哀荣了。
毕竟,他俩在时,东吴已经进入稳定期,两人只有顾荣还算有过战功,顾禺一次真正的仗也没打过。
至于顾荣谥号为“忠”,乃是迄今为止,人臣顶封,武将里与三国时期曹仁、夏侯惇同级什么的,也是赐陪葬帝陵一样,在东吴要烂大街了!
倘后面的朝代要给东吴作纪,到今天谥号为“忠”文武贤臣的也够两桌麻将了!
没办法,那不是大本营没了么,也没法把本地世家都杀光,陛下钱和地盘都赏赐不了多少,只能在名上找补了。
可是,人都死了,这些名有什么用呢?
除了能让亡者在史书上多写两笔之外,就是荫蔽后人了。
萦芯看着顾氏的“后人们”都是一脸的感激涕零,心下微叹,便也拿帕子做个擦泪的样子,从众吧。
太子颁完皇帝的旨意,后面后宫谒者上前,声音柔顺的颁了皇后的懿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昭曰:已故镇国将军定乡侯上书,巴西宕渠李氏宗女萦芯,血脉端贵,聪慧敏捷,性行温良,淑德含章。求上封为夫人。
制曰:可!”
他说完,并不用萦芯接旨,而是将圣旨卷好,放到顾禺的供桌上。
至此,世人都得尊萦芯为夫人了!她有了跟顾禺的大将军一样高的尊位,比如今后她参宴,就能坐到官位比顾禺低的夫人前面,每年皇宫大宴时,她也会受邀。
不过,这也只是个封号,东吴不出一分钱养她。
因着陛下给顾荣父子的丧仪都是县侯制,他俩最少得停灵七天,跟着太子来的太常博士便赶紧教顾氏如何按规制重新布置丧棚。
顾荣因着本身就是乡侯,丧仪规制提升后,许多东西都是加倍,但是顾禺的都得重新置办。
甚至,顾禺原本没有爵位的棺椁都能换成跟他阿耶一样的级别了。
好在,陛下“大方”,他们都带过来了。
有个博士擅长卜算,现场给算了个移棺的吉时,正是明天晚上子时后。
现在只能先给顾禺换个椁。
萦芯哪里懂这些,拿着太常博士给她的单子,底气不足。还是那个顾氏女眷和德音替她去置办了。
好在,许多东西都是陛下赐下的丧仪里带的,按照规制摆放好后,大面儿上看是齐全的。
这边他们忙叨完,太子一行人里,其他有官阶的就可以陆续来上香了。
萦芯便屏气凝神的观察顾毗的动作,给上完香的官员回礼。
阿石饿了一整天,蔫头蔫脑的堆在垫子上,回孝子答谢礼。
直到太子移驾回宫,众人便都暗松一口气,顾毗也趁机去洗把脸。
而远远等着的丁氏,终于来了。
“夫君啊——夫君——怎么就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了啊!”
丁氏抱着一脸畏惧的顾小娘,一直冲到丧棚下,因为两个椁乍一看都差不多,她还踟蹰了下。
倒是她怀里的顾小娘可算看见了亲哥,扑腾着小腿要下地。
她五岁了,丁氏又抱不住她,差点把她摔了。
萦芯跪了一上午腿慢,还是一个顾氏女眷手快接了一把!
整个氛围肃穆的丧棚下,立刻因为顾小娘尖锐的哭喊声,骚乱起来。
“给我吧。”萦芯伸手,接过还在扑腾的顾小娘,感觉孩子体温过高,赶紧低声道:“让脱木来。”
阿石在边上,拽着妹妹的手,大声道:“小娘,别叫!”
他哪知道,这一路,妹妹是叫婢女堵着嘴强压过来的!
“打她!哇——”顾小娘一边哭,一边指着丁氏身后一个婢女。
萦芯看小娘嘴角有伤,手指也有一处青紫,便一点头,对着丧棚外跪着的一郎道:“去,打她!”
“你敢!”差点当众摔了“孙女”的丁氏怒喝道。“你是哪家的!”
“咳咳咳……”萦芯并不搭话,只轻轻拍着小娘的后背,让阿甜给她喂水。
倒是丧棚外的一郎上前,狠狠的给了那个侍女正反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