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留华三娘去跟那些小娘子聊那些有的没有的,带着脸都笑僵了的准小姑子往人少的廊下躲清静,路过独自坐在栏杆上的羊九娘,两人都很淑女的与她见礼。
羊九娘只给华静还了半礼,至于李小娘子她就跟没看见似的。
华静眉毛轻皱,却囿于性子说不出什么,倒是萦芯并不介怀,挽着嫂嫂要带她往别处去。
萦芯自搬来上莲道,参宴也有几十次了,因为低微的家世,也遇到过很多次小女娘的冷落。
自始至终她都没反驳过,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羊九娘来此才三四个月,根本没打听清楚形势。
她只给华静还个半礼,是以为华家没有升迁的人脉才让华城守在费县又连任三年。
实情却是,华城守花了大价钱才没被眼馋费县的人顶上去。而华城守之前在职的八年里,许多耀眼的政绩、税金都与李小娘子有或多或少的关联。
羊九娘以为李小娘子是靠乍富的家财,求娶了华家庶女,才在此宴有了位置。
其实是萦芯自己的能力、李藿的才华为费县世家接纳,并且李华二家的婚事说白了还是华家首提。
自萦芯将余甘茶馆的征文活动广而告之后,南亭侯终于舍得将两眼从那对双生子身上拔下来,让他三庶兄亲自跟她谈了茶馆入股的事情。
萦芯自然高兴多一个保护伞,什么条件都没提,更没收南亭侯的钱,直接写了分一股给他的契书。
对南亭侯来说,事情太顺利也不好,他三庶兄给他讲过,免费的东西其实往往要让人花费远超此物价值的代价。
可是,李小娘子是个女娘,他们与她交涉时总不得发挥,最后只能认了白拿的一股。
果然,没几天李小娘子就借南亭侯的名望,将南亭侯入股余甘茶馆的事儿就传遍了费县,致使费县一些原本并不需要参加茶馆征文的人,心也动了。
世家当然不傻,李小娘子搅动世情的能力还要在挣钱的能力之上,与她交好自然好处多多!
要不是家中大人总拿李小娘子教育自己,萦芯今日也不能受到许多女娘面热里冷的排挤。
羊九娘自认以自己和自己夫家的家世,无视李小娘子是应当应分的,但是她被李小娘子无视就是侮辱了!
“站住!”羊九娘厉声呵斥:“你是什么家世,怎敢与我行平礼!”
倘论家世,这宴席里大半的女娘都不配给她行平礼,但她只抓着李小娘子说,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欺负人了。
华静回头瞪视羊九娘,她虽然嘴拙,但心不傻,只恨自己说不申斥的话。
萦芯跟没事儿人一样,四下看了一圈儿,没人注意到三人的情况,就拉着准嫂嫂往后院儿走:“走吧。”
人有时就是这样,她不搭理你可以,你不搭理她她能气死。
萦芯拽着华静,跟没见到有羊九娘这个大活人似的走了,气得羊九娘直跺脚。
这不过是小女娘之间的意气之争罢了,萦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连年后初六自家行宴的时候,还依旧给孔伯渊夫妇下了帖子。
孔伯渊并不知道妻子与李小娘子有过龃龉,他一直跟几个同窗在一起,给他们参加“茶馆征文”的文章润色。
孔伯渊倒是不需要参加,他下次“南亭雅集”的门票已经到手了,只是几个同窗,包括小仙男孙七郎都有参与的想法。
孙七郎年过十九,至今没个大名,可见他虽得南亭侯老娘的宠爱,可也有限。
南亭侯年纪不大,恐怕等兄长继位分家最少也得二十年。
如今县学同窗除了年纪小的华岫都婚配了,只他一人无人做主,恐怕二十五结业之后也没人给他铺就未来。
只知风花雪月的小男孩心中终于有了许多忐忑,开始为自己争取其他出路了。
虽然他这些考虑大家都看得出,但谁也没说破,大面上都信他“只是好玩儿才参加”为真。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孙七郎如此,其他的同窗也是一样。
孔伯渊与孙七郎交情过十年,自然希望他能一举得魁,哪怕无甚用处,扬名也是好的。
但是羊九娘跟丈夫的同窗都不熟悉,她只知道丈夫嘴里都是茶馆、李小娘子、征文……
加上李小娘子竟然恬不知耻的给她家下帖子!气得她摔了一个聘礼的妆奁盒。
“哎呀!九娘这是怎了?”今日孔伯渊倒是回来的早,一迈进房门,就见她正心疼的拿着一个妆奁盒的漆盖发愁。
羊九娘将手里掉了一块金漆的盖子翻过去,强笑着说:“没,只是有个飞虫……”
就她这抽搐的表情,孔伯渊在县学里跟一帮损友互掐多年,一看便知她有事儿。
不过孔伯渊体贴的没问,只道:“有虫让慧娘她们打,你仔细伤了手。”
羊九娘怕他看出聘礼有损,拉着夫君的手往外走,“怎地今天早回,可用过晚饭?今日家里炖了羊。”
孔伯渊的确没吃晚饭呢,只是吃着妻子从娘家陪嫁来的厨子手艺,觉得不香。
他一边吃一边跟妻子说了以前住在李家隔壁,闻着他家饭香下酒的糗事,想娱乐妻子。
可他不知,羊九娘现在不能听一个李字,原本强压下去的妒火燃得更炽,口不择言道:“郎君也是孔氏出身,如何这样贪嘴!怕不是拿李家饭香下酒,而是那李小娘子下酒吧!”
孔伯渊一愣,把筷子一摔:“你胡说些什么!”
羊九娘自嫁过来,孔伯渊对她一直温润有礼,她一直自忖自己是嫡枝庶出,丈夫庶枝庶出,高娶低嫁,自己总是高他一等,捧着她也是应当的。
哪能接受孔伯渊跟她摔摔打打?
她腾地站起身,指着孔伯渊的鼻子道:“叫我说中了吧!自我嫁过来,你每天都不见人影,就是回家了也是李家李家、茶馆茶馆的!
还说什么茶馆里都是文人,茶馆征文是为了选吏?她也配!
我可听说了,李家那个小娼妇拒绝了十多家的庶子求亲,恐怕是想借征文的名头选夫吧!”
孔伯渊将她的手挥开,怒道:“你是有什么疯病么?如何这样诟骂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娘子!”
“我有疯病?”羊九娘握着被打疼的手腕,恨声喊道:“我看是你有心病!怎么!婚结的早了,不能让你去参加选夫了?后悔了吧!”
“你真是不可理喻!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自己羊氏出身,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孔伯渊自小在费县也只巴结过长辈,同辈之间虽不拿大,可也以姓氏和学识占先。
婚后几月,他怜惜妻子远嫁,处处维护,倒叫妻子占了几次上风,以为他好欺负了。
羊九娘气得浑身乱颤,直道:“你敢说我是泼妇!”
孔伯渊上下看她,“对,你就是泼妇!”
羊九娘却以为他的视线是嫌弃自己面貌平庸,捂着脸呜咽着跑回卧室了。
新婚夫妇第一次爆发争吵,家中也没长辈疏导,便开始冷战。
哭了半夜哭肿了两眼的羊九娘恨李小娘子恨得牙痒痒,直道要给她好看!
她的陪嫁都知她性情,不敢劝慰,顶多应她一两句。
倒是睡在书房的孔伯渊晚饭吃了一半儿,半夜又饿了,叫了夜宵来。
送夜宵的就是他房里的慧娘。
慧娘是个柔弱的性子,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多有情分。慧娘常给郎君做夜宵,有她开解,再加上饱暖思那啥,孔伯渊便将疯子似的羊九娘抛在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羊九娘的眼线跟她说了昨天让慧娘得了好处,恨得羊九娘直想亲手敲死贱婢!
倒是在郎君怀里醒来的慧娘伺候完孔伯渊洗漱,等他吃好了早饭才劝道:“郎君新婚,与大娘子多有磨合也是常事,不如就去劝劝她,与她和好吧。”
“我劝她?”孔伯渊两眼一翻,“你何时见过你家郎君吃这么多次瘪?真是没想到,羊氏女竟然是这样的家教!”
来抓贱婢的羊九娘听个正着,厉声喝到:“贱婢!还敢挑唆!”
孔伯渊婚后总不在家,慧娘多被羊九娘立规矩,闻声腿一软,就跪下了:“奴不敢!奴不敢!”
羊九娘听不得她那娇柔造错的讨饶,劈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孔伯渊立刻将她推个仰倒,怒道:“来人!去请大夫给她看看疯病!”
慧娘立刻扑到孔伯渊身边,拉着郎君的下摆求道:“郎君息怒!郎君息怒!都是奴的错!别让外人看了郎君的笑话!”
羊九娘也是头一次挨打,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这边孔十六郎家鸡飞狗跳,李家倒是依旧非常平顺,正在给明天的大宴做准备。
这次虽然家主不在没有长辈,可依旧请了华城守夫妇来。
萦芯已经不需要出新菜品博人眼球,只消为大宴的质量把把关就行。
看完司鹿的单子,萦芯道:“总跟孔家借女伎也不是事儿,等明年阿兄大婚,咱家也养几个吧。”
司鹿是个爱凑趣的,笑嘻嘻的提醒道:“只怕新妇娘子吃味。”
“也是,等嫂嫂进门,我问问吧。”萦芯点点头,便搁置不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