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二十几名壮汉左看右看,放下刚刚抓起的武器。
那几个小子真倒霉,老大决定亲自出手了,轮不到他们上了。
“所以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闲的没事要到处匡扶正义的小屁孩。”
弗列克心情很不好。
昨天他才被上面的那位警告过,高位者的一句话,足以让下位者心惊胆战许久。
他是白银,亦不例外。
弗列克从座位起身,走近。
人群如被分开的水浪,退至两边。
弗列克身高近两米,几乎无法直着腰走出大门。
当他走近,如同高山将你俯视,眼中还带着看向死人的目光时,普通人可能会直接跪下。
莫文与他对视,目光坦然而无畏,令弗列克想挖出这对碧绿色的眼瞳,在掌心中狠狠捏碎。
让我这两天好好看人?弗列克想着那位的警告,内心烦躁,因为他知道自己表面上是这座城市的地下之王,但说透了,只是一条负责办脏事的狗。
“你这样仰头看着我,会不舒服的。”弗列克语气缓和。
莫文不解。
许明两人也不甚明了。
“你可以低下头看看。”弗列克劝说。
低头,只看见这个地下头目的脚,穿着兽皮制的鞋子,土黄色的鞋面上沾着灰尘与泥。
“我的鞋脏了,舔干净它。”弗列克的嘴角上扬,双眼愉悦地弯起,像是残忍的野兽在戏耍猎物。
“如果我说不呢?”莫文轻叹。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与住址。”弗列克温和道:“我会将装有你部分尸体的盒子送过去,这是我的仁慈。”
“而且,我若心情好,可以不动你的家人。”他的口中吐出腥气。
“我要和我的朋友说几句话。”莫文道。
“可以,给你三分钟交待遗言,你朋友的时间也在其中。”弗列克伸手,一名壮汉懂事的递过酒。
弗列克灌了一大口,抹去嘴角酒液,盯着那三个年轻人,心情正烦躁的他忽然生出了疑问。
为什么他们不怕?
他们都不怕死的吗?
“抱歉,我本来想的不是这样。”少年道:“我本以为在老鼠中,青铜级就是顶峰了。”
他摘下令人难受的头巾,转身面对黑纹帮众人与头目,说:
“我是莫文·西文。”
少年道。
他的金发散乱微卷,面容稚嫩却坚定,像史诗中年少的英雄去攀登高山,被呼啸的极北之风吹散了发型。
但在二十多种壮汉眼中,都不如这句话的威力大。
弗列克征征地盯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的脸。
他知道上面为什么警告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
许明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凭空高了一大截。
他与门窗桌椅对比,方才恍然大悟。
不是他高了,是那些人低了。
视线所至,刚才还在喝酒的,刚才还在嘲笑的,刚才还在围观的,刚才还高高在上以定义三人生死的弗列克。
现在都跪在了地上。
卑微的仿佛蝼蚁。
弗列克的头缓缓低垂,动作异常之小心,像是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
地下之王的额头贴在莫文脚前的地板上。
“我不知道您是莫文小少爷。”他解释,惶恐而无助。
颇显滑稽。
……
黑石酒店屋顶,德鲁纳在与艾尔通话。
“德鲁纳叔叔,那边如何?”
“小少爷的进展很快,已经到了弗列克那里。”
“哦?怎样?那家伙有没有识趣的与我儿子大战一番,然后装作不敌的认输?”
“………这样。”德鲁纳简单复述一遍。
“那还真是无趣。”艾尔撇着嘴角:“现在,他与我们无关了。”
弗列克和他的黑纹帮,本就是艾尔的一双白手套!
那夜,艾尔给予了儿子选择。
如果莫文放弃,或求他出手,他会和儿子说,黑纹帮其实就是城主府里的一条狗。
当然,如果儿子知道了这些,仍然求他丢弃那双肮脏的手套,踹走令这小子生厌的狗,身为父亲的艾尔当然仍会同意,不过之后,他就要离开了,他要回去大陆的中心,去那座至高魔法学府争夺这些年他放弃的名与利,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这个儿子选择了让他最满意的选项。
那父亲便在身后助力,舍弃不值一提的白手套,必要时甚至可以舍弃更多,将此些做为翅翼,让他飞的更远,更高!
“这个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却也凑合,还行。”
……
往回走的路上,许明的脑海中,仍不时的闪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他有想过,当知道莫文的身份时,对方会忌惮,会退让。
但他没有想过,弗列克会跪的那么容易。
明明在前一刻还高高在上,是随意决定几个少年生死的地下之王。
反差太大了。
他忽然想着让弗列克恢复一下刚刚的模样,让他再看看。
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让对方跪的主角不是他。
接下来,他足足的思考了一晚上。
为何弗列克要跪。
是权啊。
他脑中冒出了一个字。
权!
和之前见习实战中,维比亚觉得自己尝到了权势的美妙滋味。
不,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排挤与针对,仅仅算是玩闹。
这才是真正的权的威力。
许明想了很多,很久。
到深夜,他也没有进入无尽空间,因为那种无形的力量着实让他着迷。
他陷入迷茫。
…
弗列克和他的手下们主动走入监狱。
弗列克深知,这是他曾经主人所会给予他的最大的优待。
狗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儿子的,尽管狗是在为你做事。
反抗的下场是必死无疑,跪服则还有出来的那一天。
…
城主府邸。
莫文欲敲门,但手却悬停在了门边。
“进来吧。”他父亲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莫文走进,关门。
“父亲,黑纹帮是您的人吗?”
“不是。”
从你那晚做出选择后就不是了。
莫文良久无言。
“知道为什么他们怕你,主动去自首吗?”艾尔反问。
“您是怎么知道他们自首的?”莫文抬起脸,觉得自己抓到了父亲话中的漏洞。
“你的德鲁纳爷爷一直跟着你。”
“哦。”
咚咚。
艾尔叩击桌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会怕你?”
深夜,艾尔的眸中仿佛倒映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