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人的意思是,本官身为南京守备,却是无权点验南京大营诸将士了?"
少许的沉默过后,徐允祯饱含深意的声音便于官厅中炸响,其凌厉的眼神不断变换,叫人猜不出其心中所想。
昔日兵部尚书王在晋在职的时候,关于南京大营的事务自是不用多说,二人配合默契,不掺杂任何利益。
待到王在晋离任之后,面前的这毛一鹭表现也算"乖顺",虽然有时候会在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上公事公办,但总的来说,双方相处也还算融洽,至少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似眼前这般"针锋相对"的时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守备大人误会了,下官自是没有这个意思..."
兴许是听出了徐允祯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嘴角挂着淡笑的毛一鹭忙是摇了摇头,声音急切的拱手说道。
他虽然代掌南京兵部大权,但也无权干涉面前身为南京守备徐允祯的"点验"行为。
反过来,面前的南京守备徐允祯却也无法在没有他出示的公文之前,调动整个南京大营。
"那敢问,毛大人此言何意?"
不待上首的徐允祯做声,沉默不语多时的守备太监魏忠贤便是哂然一笑,若有所思的问道。
南京守备太监一职虽然没有明确的品秩,但因为其出身内官,并且一向由天子心腹担任的缘故,历来在南京的权力中枢享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偶尔南京兵部与南京守备意见相左的时候,便是由"守备"太监报予天子知晓,并从中调和。
如今南京官场几乎人尽皆知,徐允祯乃是当今天子钦点的守备武将,而自己又是掌握东厂的守备太监,但面前这瞧上去"势单力薄"的文官依然选择在这个当口"发难",其用意不得不让人怀疑呐。
"敢问魏公公,无故点验京营将士却是所为何事?"
"难道二位不记得前些时日的教训了吗?"
与面对徐允祯的"卑躬屈膝"不同,毛一鹭对魏忠贤却是有截然不同的态度,非但没有露出半点颓色,反而一脸深邃的问道。
此话一出,徐允祯及魏忠贤便是为之一愣,反观官厅中的其余武将们则是欢欣鼓舞,一脸正色的点头附和。
"公公,毛大人说的对啊。"
"大人,三思而后行呐。"
"守备大人,不若先行报予天子知晓,再行定夺?"
霎时间,官厅之中便是响起了各式各样的议论声,就连站在角落处一言不发的吏员们也是面露骇色,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就在几天前,京师突然有圣谕至,令南京守备徐允祯,应天巡抚李起元,漕运总督李养正即刻筹措粮食,运抵陕西。
接到圣谕之后,掌握南京大营军权的徐允祯便在没有告知毛一鹭的前提下,出其不意的调动麾下"标营",将南京城中几家粮食的府邸团团围住,并且勒令他们交出府中积压多时的粮食。
此举虽然收效不菲,一举便是获得了不少粮食,尽数被漕运总督李养正押回淮安府,整饬装船之后便可押送陕北,但造成的"后患"却也颇为严重。
南京城中市井百姓误以为"官府"抢粮,导致城中本就高居不下的粮价又是上升了一个台阶,直至南京六部的几位重臣及致仕退休多年的朝臣一同出面,方才消除了百姓心中不安的情绪。
值此关键时刻,若是再度点验南京大营,难保会引发百姓们新一轮的遑论,继而导致百姓继续哄抢粮食。
一念至此,官厅中的吏员们便是忧心忡忡的望向上首的南京守备徐允祯,他们这些人虽说是"官家饭",俸禄也算可观,但也架不住南京城中粮价高居不下。
"本官收到密报,南京城中有乱臣贼子试图蛊惑南京大营,犯上作乱。"
没有理会官厅中愈发喧嚣的议论声,南京守备徐允祯猛地于座位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不远处的毛一鹭,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
难道说,面前这名身材单薄的文官便是这南直隶背后诡谲局势的幕后推手?
在魏国公,灵璧侯等一众勋贵伏诛,"东林党"也是被天子一网打尽的前提之下,身为南京兵部左侍郎的毛一鹭的确算是一个大人物。
虽然不清楚其用意如何,但其的确是有能力于背后推波助澜...
"什么?!"
闻言,毛一鹭一直挂在嘴角的淡笑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转而涌现了一抹凝重之色,眉眼之间更是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慌乱,看的魏忠贤微微皱眉。
毛一鹭的这番表现,不似做伪呐..
"既如此,守备大人当即刻召集南京大营众将士,点验兵册!"
转瞬之间,毛一鹭的态度便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全然忘记了刚刚与徐允祯及魏忠贤的"针锋相对",声音颇为急切。
"嗯?"
见状,徐允祯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狐疑之色,他原以为面前的毛一鹭会继续"左顾言它",亦或者寻些其他的说辞阻碍自己点验兵册,但却没料到毛一鹭竟是如此态度。
"既如此,便请毛大人随本官一同前往城外大营,点验兵册吧.."
一时之间,徐允祯也猜不到身前这文官的真正用意,只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名义上的南京守备,虽然直接能够调动的兵力仅限于麾下的标营,但徐允祯也有把握镇压一切魑魅魍魉,毕竟身旁的文官虽然有"调兵"之权,但却没有"统兵"的权利。
至于这"统兵"之人,毫无疑问便以他这位南京守备为首,唯有他因故不能统率,才有可能大权旁落...
咕噜。
想到这里,徐允祯心中便是一动,脸上也涌现了些许不可置信之色,倘若自己出了意外,在场官厅的诸多武将皆有"统兵"之权,而身旁的毛一鹭则是享有"调兵"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