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之中,数名身材魁梧,面色凶狠的汉子分列两边,微微眯起了眼睛,惊疑不定的盯着案牍后的"百晓生"。
"刘员外,不知有何事吩咐,竟是这般着急?"
少许的沉默过后,终是有一名汉子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略带不解的问道。
虽然面前的"百晓生"可谓是苏州府乃至于整个南直隶都赫赫有名的显贵人物,三教九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但自己与他可不是一路人,尤其眼下风声这般紧张,一个弄不好,便会撞上官府的枪口。
"是啊,刘员外,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见得有人开口,书房中其余几名汉子也是纷纷做声,眼眸深处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些许不满和忌惮。
早些年的时候,他们这些"青皮无赖"没少受面前这"百晓生"的雇佣,替南直隶的达官显贵们解决些许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
直到当今天子继位之后,着手整顿南直隶,并将南京大营的军权收回中枢之后,南直隶的豪绅富商们方才收敛了不少,连带着他们这些人的"生意"也是冷清了许多,已是数年未曾跟面前的"百晓生"打过交道了。
但就在昨日,"百晓生"却是突然派人登门送信,并且一出手便是万两白银,而且话里话外还带了些许威胁之意,逼迫他们只得强压住心中的不满,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前来赴约。
听闻众人发问,坐于案牍之后的刘生猛然将眼睛张开,嘴角也浮现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直接了当的说道:"一万两白银已是送到各位的府上,待到事成之后,另有五万两白银奉上。"
嘶!
闻听面前的刘生出手竟是如此大方,几名汉子皆是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一抹心动之色。
他们这些年替各家勋贵打生打死,虽说也攒下了些许银钱,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余两白银罢了,这刘生昨日便已然送上了一万两的"订金",事成之后竟然还有五万两白银?
"刘员外,还是有话直说吧,不然我等怕有命赚,没命花呐。"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于书房中响起,终究理智战胜了心中的贪欲,如此丰厚的报酬,其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的风险?
"爽快!"
没有丝毫的废话,刘生便是将身前桌案的几封画像退出,满脸笑容的说道:"这便是要杀的人,且先过目。"
案牍之后一共有四五张画像,其中既有文官又有武将,虽然仅仅是简笔,但也颇为传神,一瞧便是熟悉之人所作。
咯噔!
只一眼,众多汉子的心头便是一紧,有文官又有武将,这是要哪个衙门一网打尽呐?尤其是那几名文官,一瞧便是上了年纪,只怕是个显赫人物。
"这些人都是谁?身旁可有护卫?平日在哪里出没。"
没有丝毫的迟疑,书房中便有一名汉子急不可耐的问道,其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但又隐隐掺杂着些许贪婪。
五万两白银,对于他这等亡命徒而言,就算在干上几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闻言,案牍后的"百晓生"脸上的笑容便是一紧,只见其轻轻敲击了一下眼前的桌案,装作无意的说道:"姓甚名谁我也不清楚,你们应当知晓规矩,我只是一个掮客。"
"护卫嘛,身旁定然是有几名亲随,不过也仅限于此罢了。"
"至于平日在哪里出没,待会尔等确认接了这单子之后,自会知晓。"
此话一出,书房中的气氛便是为之一紧,就连刚刚面露贪婪之色的中年汉子神色也是一僵。
面前的百晓生这般遮遮掩掩,便证明画像之人身份显赫,只怕官阶不小,遑论身旁还有护卫跟随?
自古以来,这杀官造反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这些人近些年虽然也有人命在身,但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何尝接过如此大的"单子"?
他们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也不想"英年早逝。"
"眼下南直隶混乱纷纷,小的已是势单力薄,如此显赫的买卖实在是应付不来,还请刘员外另请高明吧。"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书房中便有人打起了退堂鼓,随后其余汉子们也是如梦初醒般的点头应是:"刘员外另请高明吧。"
言罢,几名汉子便是忙不迭自座位上起身,争先恐后的朝着紧闭的房门而去,心中满是惊恐。
几年不见,"百晓生"的胆子却是愈发大了,竟连这种"买卖"都敢接了,真不怕事情败露,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吗?
"诸位.."见得几人萌生退意,案牍后的"百晓生"不由得自眼眸深处射出一道精光,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诸位手底下应当还养着几十号兄弟罢。"
"我听说,好似还有昔日的白莲欲孽?众位兄弟倒是好手段.."
"众位兄弟显贵之后,也将家中老小接到了南直隶享福,倒是一片孝心呐。"
此话一出,已然涌至门口的汉子们脚步便是一滞,脸上更是充斥着惊恐和愤怒。
前些年他们与"百晓生"打交道的时候,也曾有过"点子"烫手,最终退避三舍的情况,但"百晓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
这是要逼他们非接不可呐。
深吸了一口气,几名汉子强压住心中的愤怒,转而回过神,冷哼问道:"究竟是谁有这般大的本事,竟然令刘员外如此殷切,甚至不惜对我等如此相逼?"
"众位兄弟言重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几位兄弟好好想想,五万两白银纳..."
兴许是听出了几人话语间的松动之意,"百晓生"的语气也是缓和了不少,一脸无辜的说道。
"哼。"
对峙了许久,终是有把柄握在这"百晓生"的手中,书房中的几名汉子只得不情不愿的各自拿了一副画像,随后便是有些粗暴的推开了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望着几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刘生也是将嘴角的淡笑收起,但心中也在嘀咕。
这一次,他也不知晓此事是谁在背后出力,究竟是苟延残喘的南京勋贵,亦或者东林党的漏网之鱼,还是贼心不死的扬州盐商,更或者淮安城中的粮商?
天子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