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凌乱的柴房中,隐晦不明的灯光将"玉哥"的脸色映衬的愈发黯淡,房中仅剩下他的哀叹在悠悠回荡。
兴许是被"玉哥"低沉的情绪所影响,房中的几名宗室均是沉默不语,直至一道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此间令人压抑的沉默:"玉哥,你想差了!"
闻言,房中的几名宗室先是一愣,随后便是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黯淡的眸子也是迅速的涌现了一抹精光。
当真是有些糊涂了,险些被"玉哥"给绕进去,导致他们竟是险些忘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用意。
"唔?"
玉哥自然是察觉到了面前几名宗室情绪的变化,不由得狐疑的抬起了头,有些不解的盯着几人。
靖江王府的"秘辛"在桂林城乃至于广西境内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甚至也曾有同情其遭遇的宗室为其上书中枢。
但这些奏本,不出意外,均被靖江王朱履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给拦了下来。
久而久之,"玉哥"也渐渐变得麻木,亦或者习惯了,甚至其心间已然萌生了新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朱履祐都是自己的亲叔叔,又是得到过朝廷敕封的靖江王,自己怕是无力令其"身败名裂"。
既如此,倒不如安心蛰伏,待到朱履祐亡故,朝廷自会派人来治丧,届时他便可借此渠道诉说冤屈。
"玉哥,这一次靖江王怕是要倒霉了!"
一瞧玉哥狐疑的脸色,几名宗室便知晓近些天发生在桂林府城的种种异样还没有其耳中。
"还请叔祖教我!"
见几人面色兴奋,身躯更是微微颤抖,原本心情低沉的玉哥也不由得来了兴趣,颇为急切的问道,其眼眸深处也是涌现了些许精光。
难不成,自己终是能够沉冤得雪?
"玉哥,外面都传疯了,声称浔州叛乱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咱们的郡王爷,其初衷本是借着浔州知州李达的手,强行征收朝廷取消的一成赋税,却不想弄巧成拙,将百姓逼反!"
"如今贵州巡抚王三善及两广总督胡应台均是下榻在城中的巡抚衙门内,你说这两位封疆大吏迟迟不走,所为何事?!"
在玉哥惊喜的眼神中,柴房中的几名宗室争先恐后的将近些天发生在桂林府城以及浔州的种种尽皆倾诉了一遍,脸上皆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们这些人因为同情"玉哥"的遭遇,遂与靖江王朱履祐早早撕破了脸皮,虽然以他们的身份,朱履祐也不敢妄动刀兵,更不敢随意打杀,但却用其余方式,处处打压他们。
国朝的亲王与郡王虽然一字之差,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其中最为显著的差距便是亲王的岁俸与禄米乃是由朝廷和当地官府亲自发放;而郡王的岁俸和禄米则是由亲王发放。
换言之,作为一藩之主的亲王即是本支宗室的"家长",可以随意发放俸禄。
同样的,靖江王朱履祐便是拥有对靖江宗室发放俸禄的权利。
在过去这些年,为了打压他们这些同情"玉哥"的宗室,朱履祐早早就停了他们的俸禄,并大肆笼络其余宗室,为其长子造势。
双方之间的积怨,早已不是一句简单的分歧那么简单。
如今眼看靖江王朱履祐即将倒台,饱受其欺压的宗室自是喜不自胜,甚至不顾茫茫夜色,都要前来与"玉哥"分享这个天大的喜讯。
"叔祖,此言为真!"
愣了半晌过后,玉哥也是快速的反应了过来,其黯淡无光的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潮红。
"隐姓埋名"三十余年,他终是等到了沉冤得雪的时候了。
"玉哥,贵州巡抚王三善大人和两广总督胡应台大人已是先后两次来府上觐见,咱们的靖江王始终称病不出..."
"现如今,咱们的王府外面均是白杆军士卒,听说就连外出采买的下人都要被核实身份,还有士卒从旁保护..."
"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王三善和胡应台均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也不敢这般欺凌宗室..."
在玉哥惊喜交加的眼神中,被其称为"叔祖"的中年宗室一字一句的说道,脸上的褶皱都顺势挤到了一起。
与面前的"玉哥"一样,他们本来都做好了长远战斗的准备,却不曾想靖江王朱履祐自讨苦吃,竟然瞒着所有人,强行征收浔州当地瑶民的赋税,最终弄巧成拙,惊动了中枢。
一想到这里,几名靖江宗室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充斥着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
这朱履祐当真是糊涂了,为了给其长子铺路,竟然如此失智,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浔州那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民风彪悍,尤其生活在当地的瑶民百姓更是性情激烈,不然何至于与朝廷对峙多年,甚至逼得嘉靖皇帝都不得不"低头",由最初的强硬转为怀柔,与当地瑶民"和谈"。
这也就是浔州叛乱被贵州巡抚王三善及其带来的白杆军士卒迅速平垫,没有酿出太大的祸乱。
否则京师的天子大怒之下,直接废黜靖江王一脉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陕西平凉韩王府的遭遇仍历历在目。
"好,好,好!"
心神激荡之下,饶是被多年苦难磨难出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玉哥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单薄的身体更是微微颤抖着,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词汇。
若是仔细观瞧,这名年过三旬的中年宗室眼角还隐隐有晶莹渗出,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很快,柴房中便是响起了啜泣的声音,而后迅速变成了嚎啕大哭。
兴许是觉得玉哥心中压抑多年的"愤懑"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当口,柴房中的几名宗室也没有相劝,只是默默陪在其身边,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却是不由自主的投向王府中央,脑海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个念头。
如此局面下,大权在握多年的靖江王朱履祐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