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正在错愕的湖广巡抚于震惊中唤醒,他抬眼望去,发现是一名身着瞧上去有些面生,但却身着飞鱼服的青年汉子。
此人像是来头颇大,不过是出示了一个令牌,便是越过了诸多神色莫名的差役,径直登上了阁楼,行至孙鼎相身前。
"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骆养性,见过督抚大人。"
闻听此话,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孙鼎相也是不免脸色有些难看,原本以为不过是些普通番子到了武昌,却没想到南京锦衣卫的最高长官都到了。
"骆指挥使,这究竟发生何事?"
"本官的武昌府怎么了?"
迎着骆养性有些难慌乱的眼神,孙鼎相猛地将声音提高了一些,身躯也是在微微的颤抖,并不因为面前这名汉子是锦衣卫中仅次于指挥使赵吏的二号人物就有所畏惧。
"督抚大人,近些天府城中突然涌现了诸多自称为楚藩的低阶宗室,现在正朝着巡抚衙门而来。"
"下官以为,这些宗室们是来讨饷的.."
骆养性有些艰难的回应,声音中满是苦涩。
他的父亲曾是锦衣卫指挥使,更在当今天子继位的时候立下了"从龙之功",被天子所倚重,信任有加。
待到自己父亲乞骸骨之后,天子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直接将自己擢升为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将整个南直隶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但是他却没有料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钱谦益的身上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来到了这武昌府。
还未等到有所反应,这武昌府的宗人们便是率先闹了起来,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传到皇爷的耳中,败坏的便是天子对于他骆家的好感。
此话一出,湖广巡抚孙鼎相以及武昌知府王维屏都是自口中倒抽了一口凉气,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讨饷,其心可诛!
朝廷才刚刚明发邸报,准备不日实行"宗室限禄法",这武昌府的宗人们就聚集起来讨饷了?
楚王呢?宣化王呢?就这么放任宗室作乱而不闻不问吗?
...
...
"同为太祖后裔,还望天子圣恩,给予我等一条活路。"
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数千衣着褴褛的"百姓"便是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巡抚衙门之外,喊着整齐的口号。
就像是有人约束一般,这数千人虽是神色疯狂,声势颇大,但却只是在府衙之外驻足,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早已察觉到端倪的武昌卫官兵在城中千户守备的带领下,早已是严阵以待,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小心翼翼的盯着面前的"百姓们"。
虽是不清楚这些人来历,但从这些人的自称中可知,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很有可能都是"天潢贵胄",纵然衣衫褴褛,可身份都比他们这些丘八尊贵。
若是真乱起来,他们手中这刀究竟是挥还是不挥。
人群正中,身着文山甲的千户守备此时也是心急如焚,不时便是回头望向身后的巡抚衙门,这些宗人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这知府大人和督抚大人怎么还没有半点反应?
若是真出了事,这到底算谁的?
"尔等意欲何为!"
就在一众兵丁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有些沉稳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引得不少人纷纷回头望去。
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官袍的湖广巡抚孙鼎相在武昌知府王维屏以及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的簇拥下自府衙之中走出,冲着不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喊道。
"同为太祖后裔,还望天子圣恩,给予我等一条活路。"
"同为太祖后裔,还望天子圣恩,给予我等一条活路。"
对于湖广巡抚孙鼎相的询问,这些衣着褴褛犹如流民一般的宗室们并不答话,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口号,令人心神狂震。
孙鼎相知晓,眼前这数千人估计都是玉碟在册的低阶宗室,而不是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破落户"。
这几千人不约而同的聚在巡抚衙门之外讨饷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这幕后主使是笃定了官兵们投鼠忌器,不敢对宗室下手。
"尔等身为太祖后裔,皇室宗亲,更应做表率,遵循朝廷律法。"
"今年的岁奉早在年初的时候便已然发放完毕!"
"若是还不散去,尽数拿下!"
见到面前这群宗室们不为所动,湖广巡抚也是来了脾气,他昔日敢孤身劝谏楚王,便证明他也不是个容易被吓唬住的。
"督抚大人稍安勿躁,还请拖上片刻。"
正当孙鼎相又惊又怒,打算即刻派兵来镇压的时候,便听到身旁传来了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
回头望去,发现骆养性正一脸神秘的盯着自己。
"你要做什么?"
虽然面前这群宗室作乱乃是有心人而为之,与面前的这位锦衣卫没有太大的干系,但是孙鼎相的语气仍是有些不善,态度也算不上好。
"擒贼先擒王,待到幕后主使浮出水面,这些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许是没有听出来孙鼎相语气中的不善,骆养性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这番话,听在孙鼎相的耳中,却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擒贼先擒王,幕后主使?
偌大的武昌府,有资格驱使这些低阶宗室的唯有一人,便是已然袭爵了四十余年的楚王朱华奎。
只有他有这样做的能力,也有这样做的动力。
事实上,如若不是楚藩内部争论不休,不少郡王都是对朱华奎心生不满,"听调不听宣",今日出现在巡抚衙门之外的宗室们何止千余人,至少也要上万。
毕竟,两百余年的传承下来,恐怕就连楚藩的族长朱华奎自己都不知晓,楚藩内部究竟有多少宗室。
难不成,骆养性是要对楚王朱华奎动手?
许是猜到了孙鼎相心中所想,指挥同知骆养性不由得默默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笑意。
楚王终究是宗室亲王,如若一直不跳出来,他们一时半会还真拿朱华奎没有半点办法,但偏偏朱华奎自寻死路,竟然驱使宗室闹事。
这岂不是白白送上门来的功劳?
现在,就看那位南京守备太监魏忠贤究竟有几分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