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咱们有粮了,快快做水煮粥。"
在固原城中一处偏远的废墟里,钱掌柜先是警惕的向四周观察了一阵,待到确认四周无人的时候,方才麻利的钻进了一处房屋。
迫不及待的打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钱掌柜脸上露出了一抹兴奋,有些急促的向着床上之人说道。
听到是自家老爷的声音,床榻之上那模样较为俊俏的妇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些憔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老爷,哪里来的粮。"
他们夫妇手中的粮食,早在三日之前便已经吃尽了,家中的余财也都被那些黑了心的粮商们给榨干了,他们已经有三天未曾进食了,早已是饿的浑身无力,气若吐丝了。
"莫要多言,先吃,先吃。"
顾不上回答自己夫人的问题,钱掌柜已经率先的生起水来,同时将怀中的粟米小心翼翼的倒了进去。
见到自己丈夫怀中竟然真的有粮,夫人灰暗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光彩,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强挣扎着起身。
"慢些,慢些。"
见到狼吞虎咽的妻子,钱掌柜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柔情,轻轻的拍打着自己夫人的后背。
不知道是不是填饱了肚子,钱夫人吃着吃着竟然有泪珠掉落,有饭吃的感觉真好。
直至舔尽了碗中最后一滴粟米,夫妇二人才满脸不舍的将手中的空碗放下。只有挨过饿,感受过饥饿的滋味,才知晓粮食的宝贵。
曾几何时,他钱掌柜也是固原城中颇为风光的一名员外爷,至少吃穿不愁,可是没想到一场地龙翻身将他半辈子的心血化为灰烬。
福福双至,祸不单行。若仅仅遭了灾也就罢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可是比天灾更加可怕的,乃是人心。
陕北虽然粮食贫瘠,价格虽然偏高,可好歹也有个度。
固原遭了灾后,这城中的粮食虽然夸张,但是对于钱掌柜而言,凭借着残留下来的余财,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自从那些自称为宗室的商人们进驻到固原城之后,这固原城的局势非但没有任何改变,反而变得更为恶劣。
他们联合城中原本的几位粮商,一同哄抬粮价,将粮食的价格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更为恐怖的是,这价格仿佛没有上限一般,每天都在刷新钱掌柜的认知。
而固原城的官府也好像被地龙给震昏了头一般,对这些恶意哄抬粮价的粮商们非但没有任何惩戒,反而派人帮助他们维持秩序,贩卖粮食。
"老爷,这粮食究竟是从何而来?您莫不是..."
钱夫人将头靠在钱掌柜的肩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生死面前,人将会变得没有底线。
再过去的这短时间里,钱夫人曾经亲眼目睹有人为了一点粮食而打生打死。
尤其是钱夫人知晓自家老爷身上的所有家当早在粮价快速上涨的时候,便尽数换了粮食。凭借着早早兑换的粮食,才让他们夫妇二人活到了今天。
可是今日钱掌柜仅仅是出去了一趟,却又拿回了一小包粟米。
钱夫人刚刚看的清楚,刚才的那顿稀粥仅仅是用去了不到一半的粟米,剩下的粟米还够他们夫妇二人饱餐两顿的。
"夫人莫慌,我拿一个戒指跟那两个破落户换的。"
钱掌柜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有些得意的冲着自己的夫人说道。
"老爷,哪里来的戒指啊..."
钱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问题就在这里了。
"捡的。"
钱掌柜的神色有些轻松,不以为意的说道。
"老爷,您莫要骗我,能够换取这么多粮食的戒指,是您捡的?"
如今是什么年月,一枚能够换取这么多粮食的戒指,怎么可能被自己的丈夫随意捡到。须知那些黑心的商人们可是将粮食看的比他们的命都重要,若是凑不够钱,宁可倒掉,也不会施舍下来。
"夫人莫慌,真的是为夫随意捡到的,为夫也是想着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成了。"
在钱夫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钱掌柜缓缓的为自己的夫人讲解起来前因后果。
原来钱掌柜因为饥饿实在无法入睡,索性便起身想要外出碰碰运气。
按理来说,这固原城的废墟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抢光了,根本轮不到钱掌柜。
可是钱掌柜偏偏在一处废墟里,捡到了一枚完整的玉扳指,虽然品相极差,可是至少是完整的。
若是在以往,像这等品相极差,色泽也不完美的玉扳指,钱掌柜根本不会多瞧一眼,可是人被逼到极点,总会有些神奇的想法浮现。
自己的铺子曾被那自称为西安宗室的兄弟二人用粮食换去。
可是钱老板还记得自己初见那兄弟二人的时候,那二人瞧着自己铺子脸上露出的贪婪之色,不像是见惯了钱财的富家宗室,反而像是骤然而富的地痞流氓。
不过那兄弟二人手中有粮,钱掌柜顾不得其他,便连忙将铺子抵押给了二人,换取了一些粮食。
走投无路之下,钱掌柜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要去用这枚品相极差的玉扳指去碰碰运气。
倘若那兄弟二人当真是地痞流氓出身,定然分辨不出玉扳指的好坏,再加上他昔日将铺子抵押给了那两人,算是佐证了他曾经颇为富庶。说不定便会相信这枚玉扳指乃是他祖传之物,从而换取一些粮食给他。
再加上店铺初开,购粮的人一起涌入,那兄弟二人为了多做生意,定然没有时间细瞧,说不定就能让他如愿。
果不其然,钱掌柜所料不差,那兄弟二人果真分辨不出扳指的好坏,听他言说乃是祖传之物,便将粮食换给了他。
听到自己丈夫讲述完来龙去脉后,钱夫人一直张大的嘴巴方才缓缓闭上。
"老爷,您..."
钱夫人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形容自己的丈夫了。在平素一直有些木讷的丈夫,居然会有如此智慧。
"哎,莫要多言。"
钱掌柜冲着自己夫人淡淡一笑,随后便将剩余的粮食小心的藏在了钱夫人刚刚躺着的床榻之下。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瞧着正在藏粮的丈夫,钱夫人没来由的叹了一句。
"快过去了,就快过去了。"
钱掌柜低语一声,像是回应自己的夫人,也像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