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突然安静到死寂,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很像变态的大侦探脸上。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给大家缓解一下工作压力,别当真。”夏福旺似乎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
陆明在周铭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发小道歉,直到对方按在配枪上的手放松下来,他才默默将自己的手从对方那只手上收回。
夏福旺把报告归还给女法医后,没有再说什么,便与两位刑警队长直接离开了法医室。
女法医看着讨厌的背影远离,完全不压制音量,直接开口:“什么人嘛真是,神神叨叨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就是脑子有病!”说完还是很不爽,要不是口罩戴着,指不定还要朝地上呸上一口唾沫。
几人已经走出一些路程,别人听没听见他不知道,听觉灵敏的夏福旺倒是听见了,不过他倒是全然不在意。
三人先来到比较近的周铭办公室,一起观看了那段狗叼斧头的神奇视频。出奇的,看完后,就连夏福旺大侦探都只是默默地摇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发现。
那就只好先放着。
又来到了陆明办公室。
陆明的电脑没有关机,他晃动几下鼠标,电脑退出休眠模式,桌面上直接就是三段视频文件。
点开第一个,电脑屏幕中,迎面走来一个小拇指大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很胖,留着一个茂密的中分头,一身粉色polo衫加极紧皮裤,POLO衫领子骄傲地立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人到中年的某些力不从心。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因为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在被他扔进垃圾桶后,还把落垃圾桶外的一些小垃圾也给捡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视频到此结束。夏福旺叹了口气,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感慨:“真是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趣又无聊啊。”
他看了眼进度条,才15秒。
不过,够了。
“这人没什么特殊的。”牛掰的大侦探从来不卖关子,“就是一个和尚,从年纪和体型看,在寺庙里职位,很大可能是个主持。”
“什么?”周铭感觉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出声。
对此,身为发小的陆明则明显冷静许多,用眼神示意夏福旺继续。
夏福旺再次打开那个视频,拖动进度条,到一个位置,暂停。他伸出手指,戳着屏幕里的中年胖男人,说:“你们看,这人的头发,是不是茂密得有点过分?像这种体型的人,肯定吃得很油腻,而且肯定不怎么运动,这点从他脚步虚浮的程度也能看出来。像这样的人,到了中年,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浓密的头发。所以他头上的,除了假发还能是什么?你们难道都没有发现,他的头发是歪的吗?”
发现个屁,这人的脑袋还没有小拇指盖大。
“还有他的着装,一般穿这么骚的中年男人肯定会注重外表,不可能允许自己胖成这样。可见这不是他平常的装束。再加上平时受到压抑的人,才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他平时穿着肯定极其单调朴素。”夏福旺补充。
他顿了一下,换口气,直接跳跃到结果,“这人不是犯罪人。”
“为什么?”周铭再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这思维不是在跳跃,简直是在跳楼。
夏福旺转头包含深意地笑了一下,“周队长刚调回来来,可能对本市的情况了解有限。这条街呢,是本市酒吧、会所与按|摩城的集中地。”
他手指视频背景,确实有迷迷糊糊的“会所”两字。
“人家精心打扮,大晚上来这边,肯定不是来弘扬佛法的对吧?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从这里往回推理。”手指头移到人脸部,“他心情很好,说明他很满意,满意又分为对自己满意和对别人满意。从他这由内而外的笑容看,应该是两者皆是。但是,我之前说了,他肥胖的体型,加上虚浮的脚步,所以这方面肯定已经衰退。前后矛盾下的结果,就是有钱能使小嘴抹了蜜。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在身体与心理的双重释放之后,难免有点忘乎所以,于是便将手中准备的东西直接给扔了。”
说着,他转向陆明,问:“昨晚那个垃圾桶里找到的黑色塑料袋中,是不是有一袋里面装着壮阳药和情|趣|用|品?”
陆队长直接拿出手机,“我问问。”
一个简短的电话,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边通话期间,夏福旺已经看完了第二个视频。
“这个也很普通。”大侦探直接下了判断:“他是个驯兽师。不过也不是犯罪嫌疑人。”
旁边两个“听众”竖着耳朵,正等着“高论”,可谁知对方已经沉浸在下一个视频,半天没有出声。
两人奇怪的看向电脑。屏幕中又走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男人,他背对着镜头,大夏天的,依旧穿着套黑色西装,与之相对的,是那一头更显注目的金黄色头发。在几帧一闪而过的转头画面里,看不清五官,却能确定脸颊的丰满——这是一个中等偏胖的男人。
两个刑警队长都是心思细腻的人,很明显都感受到了这货的异样。
“有发现了?”周铭问。
夏大侦探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抬起鼠标上的手,掏出一根香烟糖,送入嘴里,用力吸允了一口后,终于开口:“这人叫今井勇太郎,是一家色|情|影|片公司老板。”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同时兼任影片男主角。”
最后,他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说:“是我的偶像!”
从警近三十年的周队长,又一次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冲击。他终于忍不住,把配枪拍在了桌上,一脸森寒地说:“你只用告诉我,是不是他!”
“当然不是!我偶像怎么可能是变态!”夏福旺不满地回答。
要不是陆明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桌上的手枪,现在的枪口肯定已经指着这个白痴的脑袋。
“既然三个人都不是,那你觉得现在要从哪里入手?”陆队长忙转移话题。
夏福旺恢复了正常,缓缓开口,“找到那个报案的保洁员。”
*
拘留室内,人一下子走空了。一束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着纷飞的尘埃,一副很欢闹的样子。
方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思绪却在随之翻腾。
“我这一生,简直就是一个浓缩的悲剧。”
年轻人先给自己这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下了一个定义。
他是一个不是孤儿的孤儿。因为他有妈妈,却在孤儿院长大。关于妈妈,他知道她在哪里,还见过一次,就一次,在很小的时候。他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去见她的时候,她用手抓自己的脸,一边抓着一边用脑袋去撞墙,本来就不白净的墙壁上,血就抽象画一样铺开。他吓傻了,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后来,稍微长大,他知道了那个地方,外人俗称疯人院。
再长大,他开始上学。他是他们孤儿院里成绩最好的崽。但是,鸡窝里最雄俊的鸡,也就只是只鸡,跟那些有着优秀资源的城里“凤凰”一比,便只剩一地鸡毛。高考,他几乎发挥出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水平,却依旧离那年的二本线差了三分。这三分差距,就差出了十多万的学费!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数目,已经到了他当时的想象极限。
这就是现实。那些从山沟沟里一飞冲天,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或许真的存在,不过就像富豪榜上的那一个个名字一样,离真实生活遥远得宛如虚构。
不过,好在悲剧也需要一些“阳光”的剧情来烘托。而他的孤儿院院长,被他视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就是那道“阳光”。最后,院长千辛万苦通过各种渠道,硬生生为他拉来了一个好心人的资助。
这好心人绝对是慷慨的,在负担了他的全部学费后,居然还每个月给他额外的五百块生活费。加上他自己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在景市这种三线城市,已经够他一个月的生活开销,而且是在不需要外出打工的前提下。可能对方也是希望他可以不被生活所迫,能够全心全意地读书。
然而,现实是,方平在经过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挣扎之后,便迅速堕落。他开始因起不了床而旷一些课,去网吧的次数逐渐超过去图书馆和自习教室的次数。不过,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他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学抽烟喝酒。
人群中总是存在着这样一群人,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没什么朋友,也不觉得孤独,他的出现与他的消失一样,也没什么人发现。
那他大学四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其实方平自己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本来按照“规矩”,受助人每过个把月就应该给资助人写封信,汇报一下自己的生活学习状况,让对方知道他的付出不是白费的,这样也是希望能够让对方更加心甘情愿的“打钱”。只是随着受助人越来越颓废,这种书信的频率,从一个月,变成两个月,再到三个月,最后变成一学期,甚至更久。距离上一封信就已经超过一个学期了。但是对方的钱,却一直准时准点,不曾少掉一分。
为此,方平很难受,一直很难受,这种难受贯穿了大学四年。他打算毕业的时候,把自己的毕业照也寄给对方,以此来证明对方的钱是有价值的,也想借此欺骗自己。
可如果事情再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大概连自欺欺人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昨晚老板说,居然发现了带有他指纹的斧子。这让方平开始自我怀疑。毕竟那一个疯狂的夜晚,他只记住了开头的香艳和结尾的恐怖。至于中间的事情,他毫无意识,只知道自己上了个男人。而这还是老板告诉他的。
难道自己真的失心疯了?
方平暗自叹口气,翻了个身,将脸埋到了阴影里。
他知道,跟人命相比,自己的贞操不值一提。只是这心里的膈应,大概会伴随一辈子了。
该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
方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下面,他试着努力了几下,确实不见丝毫反应。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突然间,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整个人软塌塌的。大概所谓的万念俱灰,就是这样子吧。
甚至于,他仿佛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一个魔鬼的细语一直在他耳边呢喃:“死了吧,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