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楼思身后,司应元内心纠结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楼姑娘,若是一个人受人蒙蔽,杀了不该杀的人,现在想弥补,他还有机会吗?”
脚步停住,楼思转过身,冷声道:“既然杀了不该杀的人,难道不应该偿命吗,或是他真的知道错了,就该自己去死啊!”
司应元全身僵硬,声音越来越小:“那如果你就是那个被误杀的人呢?”
误杀?
楼思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我若是那个人,化成厉鬼也要找上门讨命。”
司应元瞳孔微缩,身形微晃,嘴唇咬得发白。
魂不守舍地为七月诊治完后,他恍恍惚惚朝外走。
临走时,他回头提醒:“过两日便是十五了,书剑城那一日是要封禁的,你切莫外出。”
楼思点头应下,盯着司应元的脖颈,手不自觉收了收。
好想现在就拧断那脖颈,可那样未免也太便宜了。
待人消失在客栈门口,她才扭头看向负手抱剑,靠着柱子的谷承书。
“谷公子,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还叫我,挺有意思。”
“你果然像缺了一魂的人。”楼思声音很轻。
“啊?”谷承书不解。
“没有,就是觉得你更不聪明了。”
谷承书挠着脑袋,坦荡承认:“其实我以前更笨,宗门里,师弟们一遍就会的术法,我总也学不会,空占了一个大师兄的名头。”
“……”楼思心里憋闷。
“但是没关系,十遍百遍总能学会,只不过比别人少休息一会儿。”
“抱歉!”
“我不难过,我发现,自从在江仙城外遇到停云姑娘以后,我好像突然聪明了好多。上次七月姑娘那剑法,我居然记住了。”
楼思想起之前在军营里,以绝对武力压制对她不服的将士,始终站在身前护着她的谷大牛,笑中带泪。
“你本来就很厉害。”楼思对着谷承书竖起了大拇指,继续道:“而且,你的名字也比以前好听多了。”
谷承书挠头,耳朵微红:“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厉害,鬼,不,楼姑娘,以后有用得上我谷承书的,尽管开口。”
楼思自然地展出了一个真诚的笑,目睹这个笑容的谷承书脸也控制不住发红,心慌地想跑。
“楼,楼姑娘,我,我,我先走了。”
看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谷承书,楼思笑意更甚:“真是傻子!”
她扭过头,看向客栈大门,眼神一凛,勾起的唇带着十分嘲弄。
“你凭什么说几句自己误会了,自以为是的关心两句,做两件可有可无的好事就该被原谅,真当所有女子都没有脑子不成?”
这世间对男子总是过分宽容,无论做了多该死的事,只要跪在地上洒两滴黄尿,磕几个响头,便似受了泼天的侮辱,所有错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若是被哀求的人还不肯原谅,似乎就是不识抬举了,反而成了犯错的人。
她曾听过不少个沉迷美色而被灭国的君主,人们也只说君主多情,红颜多祸水,却从不曾去怪罪那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昏庸废物。
难不成是谁架着刀逼着他们去宠爱那些女子不成?
说到底,兴盛时女子是男子的点缀,一朝倾颓,女子便成了亡国的妖祸。
自始至终,男子都在里面完美隐形。
依她看,与缩头的乌龟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如,一个受欢迎的男子,人们只会说他风流,而一个受欢迎的女子,人们总是用最恶毒,最下流的话语来诋毁她,这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同样身为女子的同性。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许多女子已经习惯了去附和那些男人的话语,好像这样,她们就有了永远的依靠。
对于这部分女子,她很难评,只能祝福他们永远低声下气,永远卑微,抬不起头。
疯了,她肯定是疯了,她一个厉鬼,居然关心起人间男女的事来了,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什么呢?”七月走近,好奇问道。
“我在想为什么书剑城十五要封禁一日?”
“因为十五月盈,是一个月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这我知道,但这里没有鬼神殿,我的鬼侍小梓和小典也不会轻易来此作乱,更不要说一些不算强的孤魂野鬼。”
“几个不算强的孤魂野鬼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是上百万呢?”
楼思微微张嘴,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是一处战场。”
“思思你好聪明!”七月肯定。
“我从未听说过哪两个国家之间打仗,死亡上百万的。”
当初长安被杀了一半的人,已经是骇人的十几万。
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绷紧,她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殿下所在的追月古国。”
“答对了,这里就是曾经追月古国和天佑圣国的古战场,当然,也是追月古国臣民的埋骨之地。”
!!!
上百万!
“所以,追月古国之所以完全消失在历史中,是因为它真的被灭国了。”
“被灭的,又何止追月一国呢!”七月叹气。
“还有?”
“陵川巫族全族灭亡,小璃山无忧渡的鲛人一族侥幸逃脱了几个,与灭族也没有什么区别。”
七月思绪飞远,脑子里浮现出尸山血海,万骨纠缠的画面。
人们无助的哀求,痛苦的喊叫,随处可见的皮肉白骨……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画面和感受。只是她一颗没有心的石头,也控制不住痛哭流泪。
现在想起来,她总觉得,鬼城是天上仙境,人间桃源。
“这书剑城竟是建立在无数血肉之上?”楼思悲戚。
七月偏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青山环绕,郁郁葱葱。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一片黄沙,一草难长。”
楼思的目光,随着七月的话,定格在远方高山之上,那一片盎然生机,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李世安,对吗?”
“是,也不是,”七月扭头看着楼思,继续道:“你知道李世安为什么要派人挑拨你和司应元的关系吗?”
“因为我手中的凌霜剑,阻挡了他攻打长安国。”
“那他为什么只因为一场雪就弃了长安国,却独独带走了司应元。”
楼思表情难看不已,她攥紧了拳头:“你的意思是,李世安从始至终的目标只是司应元,而不是长安国。”
七月不置可否!
楼思身子一晃,后退了半步:“只因为一个人,就杀了半国百姓,何其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