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诺的心揪得生痛。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切的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钟之越握紧她的手，像是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
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声音，“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和姐姐玩笑打闹，把泥巴扔在她裙子上，弄脏了没法穿，她也不会生气到离家出走。”
钟之越似乎想起了恐怖的事情，手心都是汗，两个人交握的地方汗涔涔的。
越是握不住，他越是想要抓紧赵安诺。
赵安诺默默的加重了力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赵安诺对他的包容，钟之越鼻音加重。
“奶奶家后面有一片小树林，姐姐她跑到小树林里去了。那天天黑以后，我记得下了很大的雨。”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手从眼睛上移开，眼泪汹涌澎湃。
直到赵安诺贴近了他，温暖的体温靠近，融化了他冰凉的手心。
“又黑雷声又大，可是奶奶根本没有回家，她不知道姐姐跑出去了。她在外面吃席，村里有个老太太过世了，我奶奶抠搜，根本不想带着姐姐去，反而带着小儿子，吃完喝了酒躺下去鼾声如雷。”
赵安诺想起自己外婆过世的那几天，也是如同钟之越所说，天黑雷声大，闪电照得人害怕，还有倾盆大雨，又急又大。
自己因为被那个女人又打又骂，所以害怕的揣着自己仅剩的一把水果糖出了门。
也是那样的雨天。
雨急天黑，根本看不清路。
“我喊不醒他们，只能追着姐姐出门，姐姐比我跑得快一些，我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林子里树多光线更暗，我迷路了，不知道走了多远，声音喊哑了也没有人回应。”
钟之越身体缩了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山上。
那片树林像一个怪兽把他吞噬进去。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赵安诺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该不会是……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钟之越。
这一份紧抓让钟之越有些诧异，似乎赵安诺比他还要紧张。
赵安诺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问了一句，“那，那个小，女，孩……她……”
“她也迷路了。”
钟之越回忆着，不知怎么，他回忆起那个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时，身体比刚才更放松一些。
只是语气还是十分颤抖。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很狼狈。”
毕竟，谁在那样的雨夜都不可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钟之越本来找了个很小很窄的地方躲着，仅仅能容纳三个人的小洞。
里面应该是小孩子躲着玩的，还有一些小石头和草根树枝。
虽然他能够头顶不淋雨，但是洞口是斜的，雨水倒灌了一些进来，他的脚底下已经是一片汪洋。
看见她从黑暗摇摆的树林里走过来，刚开始还以为是鬼，吓了一大跳，尖叫出声。
往后躲得更快。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女孩一样尖叫着。
“你走开，快走开，我不怕你。”
嘴上说着不怕，实际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谁知道那个鬼影走进来，无路可逃的他，蹲下身子，睁着一对大眼睛，只不过雨水把她的眼睛冲刷得根本看不清，连声音都含糊着，但是钟之越还是听清楚了，她问的是，“你也是被打了吗？”
女孩子攥着手心，不知道捏着什么。
他声音颤抖，“你，你不是鬼？”
女孩歪头看他，头发本来是扎成两个辫儿，现在已经被雨水冲成一根散开，一根半搭着的状态。
“你见过会说话的鬼吗？”
钟之越抱紧自己不吭声。
女孩子伸出手，纤细的手臂混合着泥土的腥味，“你摸摸看，不是影子。”
钟之越心惊胆战的触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来。
就这么一下，两人看清了对方。
同时，张大眼睛和嘴巴啊了一声。
“是你。”
“是你。”
原来这个小女孩就是村西头老徐婆婆的外孙女，她还给过自己糖果呢。
不过他们之间交流不多，他只知道别人都叫她诺诺，他也跟着他们一起叫他诺诺。
小小的女孩气得嘟嘟嘴，“雨这么大，太冷了。你让让，让我也挤一挤。”
小小的山洞里多了一个人，本来冷冰冰又潮湿的这里漂浮着一层温暖。
钟之越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戳了戳他旁边的身影。
软绵绵的，还冒着热气，是真人。
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担忧害怕在这一刻缓解了很多。
钟之越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着小女孩靠近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她一定看不出来。
谁知道小女孩扭头瞪着他，有些肉肉的小脸上看得出有些疑惑不解，“你怎么啦？想家啦？”
不等钟之越回答，她立刻泄气道，“我也想家了，不过我现在没有家了。”
小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只有这样，那山洞外的雷声和闪电才似乎没那么吓人了。
她其实也害怕，小小的手心里全是汗，但是她不能说出来，面前的小男孩，明明是个男孩子，奈何胆子看起来比她还小。
只会流泪，连哭声都藏起来。
她只好无话找话。
钟之越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搁在上面，盯着外面看不清的景色发呆。
小女孩说因为她的外婆死了，所以从来没有看过她的亲妈带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来抢她的东西，连踢带打，把她关在门外。
外婆还躺在堂屋的木板上，亲妈就这样打上门，钟之越神色微动，想起了自己的亲奶奶。
不过在小女孩嘴里，只是那个女人而已。
她可怜巴巴的在门外站了很久，都不能进去，只好在门外守着唯一的亲人，她的外婆。
天色越来越晚，她饿得烧心挠肺，本想上山找点吃的，再回去守着外婆。
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毫无准备的她被浇了个透心凉。
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个容身之所，没想到这里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说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