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女孩,今年五岁半,她没有名字,她爹和后娘都管她叫死丫头。
一出生她就没有娘,半个小时前,她连爹也没有了。
别误会,她娘是死了,但她爹还没有。
她娘在生她时大出血没了。
虽然那时她还小,仅仅只有一天大,可她还清楚记得她爹抱着她站在她娘的病床前,听着她娘交代的遗言,满口答应着一定会好好对待她。
于是她娘很放心的去了!
他爹在她娘的遗体前哭的稀里哗啦。
但是,男人终究是耐不住寂寞!
半年后,她爹就开始了新生活。
新家,新媳妇,还有一个新娃!
从此以后,她家就有了俩娃,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她的。
新媳妇来之前,她有奶粉饱腹,有糖水甜口,一天三顿,顿顿不落,爹是亲爹。
新媳妇来之后,她就吃上了无米的粥,洗锅的水,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于是爹也成了后爹。
时光荏苒,她靠着邻居大爷大娘的接济粮,顽强地活到了五岁半。
可她爹依旧没有记起要给她取个名字。
“陈大强,你怎么这么没用,当年老娘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小女孩在厨房里战战兢兢地刷着碗,听着里屋内那一年要重复上三千六百五十遍的骂语。
“哐当噼啪”的一声,小女孩手中的碗不慎掉落,一下就碎成了几大块。
听见声音的女人飞快地从里屋里出来,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就叨叨叨:“你这个死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还敢给老娘打碎碗,我告诉你,接下来几天,你都没饭吃了。”
耳朵被揪的通红的小女孩,紧咬着牙,不敢喊上一声疼。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敢吱上一声,一顿竹笋炒肉少不了她的。
女人身后站着的是,她那窝窝囊囊的爹,大气不敢喘,吱都不敢吱一声,任凭女人骂她,也骂他:“陈大强,你这个窝囊废,老娘今日就把话撂这了,不把这个死丫头送走,我们就离婚。”
陈大强猛地抬头,看向女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愤怒。
“选吧。我和她,你要谁?”女人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今日一定要他二选一。
陈大强虽有愤怒,但那仅仅只有一丝,霎那间便消失无踪那种,他犹豫不开口,但心里明显已经有所选择。
他闪躲的目光,小女孩用她营养不良的头发丝想也明白了,现在爹也已经不要她了!
女人冷笑一声:哼!终于甩掉拖油瓶了。
她要赶紧收拾东西把死丫头赶出门。
哦不,收拾什么东西,直接丢出门去得了!
“叩叩叩。。。”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女人的行动。
“谁呀?”女人不耐烦的应了声。
心想一定又是楼下那群老东西,不去跳广场舞澎恰恰的,一天到晚爱来管别人家的闲事。
女人一脸愤怒地拉开门,正准备开口赶人,没成想,门口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群老东西,而是一个身着灰色道袍,斜挎着一个棕色布包的五十岁上下的陌生老女人。
女人勉强扯出一抹笑脸,语里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客气:“要讨饭就去楼下,那里有群老东西很有爱心。”
身穿道袍的女人没有理会她的话,淡淡地开口问:“请问,这是陈大强的家吗?”
尽管有些疑惑,但女人还是回答:“这是他家。”又转头朝门里喊了一声:“陈大强,有人找你。”
正被女儿含泪的失望眼神看得心生愧疚的陈大强,在听到有人找时,竟喜出望外大松一口气,离开的速度极快像极了落荒而逃。
待他看到门口的人时,不由一愣。
“妈,你怎么来了?”陈大强弱弱的问了一句,这个妈,对于他来说又陌生又害怕。
陈母并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他,直直望向屋内。
前几日,她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她有一个因果。
而那个人就在屋内!
陈大强拉着女人侧身站着,让出一条道来:“妈,先进屋吧。”
“嗯。”陈母自顾自地朝屋内走去。
“这是你妈?”女人扯了扯陈大强的衣角低声问他,她与陈大强结婚时,见过公婆,但明显不是眼前这个啊。
难道公公也玩的这么花?
“嗯。”陈大强告诉她:“这个是我亲妈。”
他有两个妈,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大妈。他爹妈那个年代,虽然国家早就实行一夫一妻制,但是农村地区,有钱的男人,多数会多娶几个老婆。
他亲妈便是他爹的小老婆。
陈母嫁给陈大强他爹时,不过十五六岁,那年闹饥荒,陈父用五百斤大米跟王家换了个女儿。
于是,她被一辆驴车拉进了门,做了陈家的小老婆。
生了陈大强后,大老婆便容不下她,想要去母留子,趁着陈父出门办事,后脚便让人将她绑了丢到后山里面,后山里有狼有野猪,能不能活,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陈母也确实是有大造化之人,没有入狼口,没有被猪追,遇见下雨天,还有地方避雨。
陈父回家没有看到人,又是砸杯又是骂人的,在知道人是被大老婆丢掉的,气得扇了她两巴掌。
这个败家娘们,不知道那个女人值五百斤大米吗!
发了一顿脾气后,就带着一群人前往后山上找人。
这还没上山,就在山脚下找到了,人居然在土地庙里。
天水村的土地庙很小,里面供奉着土地爷,余下的那地方连三岁的孩童也塞不进去,但是陈母这十几岁的大人,还是刚生完孩子身形大上一圈的大人,却整个人塞进去了。
之后,陈母便随陈父回了家,关了祠堂门,三人在里面谈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那日后,陈父便命人在后山脚建起一座道观,馆里供奉了几大神明,其中最大的神明,便是酆都大帝。
道观落成的几年后,陈家一家慢慢搬离了天水村,只留下陈母一人,就住在道观之中,成了当地十八乡里有名的落神婆。
(落神婆,也称阴媒,有些地区叫神婆或者仙姑。指会请神或者请灵(请逝者上身与家属沟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能通灵的人。)
陈母在陈家像是一个禁忌,从不轻易向外人提起,所以女人不认识她一点也不出奇。
屋内客厅中一个面色红润的小女孩梳着双辫,坐在沙发,抱着西瓜,在看葫芦娃;另一边地上跌坐着一个女孩,骨瘦如柴,高高挽起的袖子下,双臂红青紫颜色分明。
红色是刚刚新挨的,青色是昨前天的,紫色是之前的,反正在衣服掩盖之下肉眼无法视的地方,无一处正常肤色。
她一眼就看出这个满身是伤的女孩,就是她要找的人。
陈母眼里满是怜惜,她想伸手安慰,但小女孩颤抖着身子,闪避着她伸出的手掌的动作熟练得让她很是心疼:“孩子,疼吗?”
小女孩摇摇头,眼泪却不停地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疼吗?
“你想不想跟我走。”陈母要带走她。
小女孩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怯生生地问:“我吗?”
“嗯。”陈母微微点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歪头看着陈母的小女孩,不加思索便将小手搭上:“好。”
她想,再如何,也不会比在这里苦了吧!
陈母牵起小女孩,看向门边的陈大强,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她垂了垂眼眸,既然从没教养过他,那她现如今也没有资格教育他……
她说:“既然你不要了,那这孩子就给了我吧!”
“妈...我...”面对这个妈,陈大强忍不住颤抖。
“其实,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陈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穿梭,眼中恢复原来的淡漠:“从今日起,这孩子就与你们没有关系了!”
她牵着小女孩,径直往外走!走到楼梯口时,她的脚步顿了顿,说:“至此之后,生与死便与尔等无关了!”
这话,说她,亦是在说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