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吴七缨坐到林浅身边，渡苦这才开口：“不知二位施主怎么称呼？”
“二木林，”林浅拇指冲着自己指了指，“口天吴。”再指指吴七缨。
渡苦道：“小僧渡苦，二位居士，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奉教’。”
林浅一头雾水，吴七缨也只是略微抬头，一副思索之状。
见她们两个浑然不知，渡苦接着说道：“奉教乃近几年江湖新兴的门派，那两名盗贼便是奉教中人。”
念及，慧清方丈神情凝重。
几年前根本没有这个名号，然而最近关于它们的传闻，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传遍五湖四海。
“奉教全名应该是‘奉水教’，教众所言，未得掌权人归来，便去掉‘水’一字，暂称奉教。”
“起初，它并未掀起多大波澜，我们以为只是一群武学爱好者所创立的宗门。直到他们公布教义之后，我们才明白没那么简单——净微师兄，那段教义你可还记得？”
那个不曾知道法名的和尚点点头：“天河滔滔，圣水汤汤，启明圣明，入我不入。十二舍者，无纲无常，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至纯至善，上善若水，如清如洗，厚德载物。奉教公布教义之后，更是扬言‘雪世人颠覆之耻’，‘合三界分裂之滨’。”
好大的豪气！若不是佛门净地，林浅都要吹一声口哨了。
“‘雪世人颠覆之耻’，这一句贫僧不解其意；然而第二句‘合三界分裂之滨’让贫僧有所了悟……三千年前，他们便是使用了同一种口号，踏平三界，涂炭生灵。”
“魔族——要卷土重来。”
慧清方丈猛一睁眼，他的眼睛犀利如鹰，犹如明镜，浑无上了年纪的昏花。
“驱使亡灵，践踏白骨，谗害忠良；身口意三业，集于魔族一身，他们何来无辜？”
吴七缨不小心与他对视，只听慧清方丈沉声说道：“倘若魔族无辜，世间便再也没了无量清净土。”
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清澈，吴七缨瞧着，好似灵魂被他看了个通透。
……如若当真看破万物，为何逗留红尘之中呢？
“佛说普度众生，魔族便不算众生之一么。”
吴七缨正襟危坐，神色严肃，问出来的话却像小儿诳语，教眼前三位僧人色变。
“吴居士，老衲愚钝，还请详细说明。”
吴七缨察觉到慧清方丈年迈的声音染上一丝愠怒。
“佛说无量，普欲度脱一切众生。既然以苍生为念，那就应该普渡众生，不应有侧重之分。”
“一派胡言！”净微怎能听得下去这番胡诌？
“吴居士，贫僧敬你身为人族同胞，定能感同身受，不想你竟为魔族开脱！”
度人与渡人，本身就是两个概念，吴七缨这番话便是混淆视听，教净微怎生冷静得下来。
“净微，平心静气。”慧清方丈沉声道。
净微一顿，复而低下头：“是，弟子逾矩。”
“吴居士所言，也不是不无道理。若是我师兄还在的话，或许会认可你的说辞……若非我师兄仙逝，栖云寺方丈一职，本不该由老衲担任。”
吴七缨沉默良久。
对于这些和尚背后的故事，她并不想知晓。怎奈，慧清自顾自陷入了回忆，追忆往昔。
“你要说就快些，姑奶奶赶时间。”林浅看出他欲语还休，遂催促道。
书面上只有“三界战争”“魔族侵扰边界”“上仙救世”寥寥几句，具体如何，林浅从未听人详细说过。
慧清方丈摇首自叹：“也罢，林居士想听，老衲便揭开陈年旧疤说与你……”
林浅心道：没人想听。
但面子要给够，她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了。
三千年前，魔族揭开与人为善的假面，征战三界，为祸四方。
当时跟随魔族首领征战之人数不胜数，但最让人惊愕的是——曾有正道三人叛出仙门，投身魔族。
“那三人之中，其中一个便是身为道家代表之一，逍遥宫的孤山真人，盖因他反叛仙门，道教地位一落千丈，逍遥宫的名声也不复以往。”
吴七缨明白了，什么道家联合儒家排挤佛家，统统是假，只有名声被毁信誉不复才是真。
“其他两个人呢？”林浅问。
“另外两人，老衲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三人纷纷给魔族首领建言纳策，透露人界攻防最薄弱所在……如果不是三剑之一的云前辈死命相抗，一力降十会击退魔族大军，估计人族也活不到请仙降世的时候了。”
“鲜衣雪剑”云拂裳，还有千年前的“琴剑和鸣”宋慎，以及如今的“君子剑”鹿鸣山并称天下三剑。
云拂裳师承妙音山庄昭舞一派，悟得剑法之真髓，结合剑招与舞蹈，扬得四海之威名。
他虽是年少，之于剑法的领悟当时却无人能敌。十三岁突破结丹，十五岁更是突破元婴境界的最低年龄，至今无人能打破。
因他常年穿着妙音山庄的服饰，或红艳或粉嫩，以及两把银白胜雪的双剑，世人便称他“鲜衣雪剑”。
念及，慧清方丈感叹：“如果云前辈不是为了保护人族而死，以他这般举世人物，想必几百年后，上界又会多出一位上仙。”
“魔族的罪孽至深，葬送了多少英雄人物！吴居士还请思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吴七缨缄默，不再言语。
慧清方丈说道：“不过那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老衲在意的是，二位居士可是师承逍遥宫？”
“无名小宗门罢了。”林浅否认。
“那便奇怪了……”慧清方丈道，“这张名牒，以及上面绘制的两仪图，皆是当年孤山真人亲笔设计。”
“孤山真人确实已经身陨多年，老衲并非怀疑二位居士，只是想，若是孤山真人后继有人，老衲也可照拂一二。”
林浅摆了摆手：“免了，我没听说过什么孤山真人假人的，宗门里也不会有他的继承人。”
慧清方丈分外遗憾。
其实逍遥宫昔日也与栖云寺交好，只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他缓了缓，又道：“奉教的总坛乃是玉门关相邻的凉州大漠，又与魔族有所牵连，吴居士，方才老衲察觉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怨气，是否之前与奉教交过手……”
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吴七缨的动静。
“吴居士？”
林浅戳了戳吴七缨，不料后者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