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府的集议,被安排在了知府衙门。
衙役看到李长安的腰间玉牌后,立马恭敬地将其引入大门,穿过各司衙门,来到最深处的明镜衙署。
此地已经有不少身穿官服的地方官员聚在一起。
其中以有不少就在几天前刚去东岳郡城,参加过李长安的婚宴。
见到来人竟然是李长安。
在场官员纷纷悚然一惊。
他怎么来了?
忠勇伯是爵位,副掌楼也是书院内部的职位。
没有任何官位在身,他凭什么来?
心中虽然惊讶。
但还是有不少官员朝李长安抱了抱拳。
李长安虽然文道已废,未来注定无法在官道上走太远,但毕竟于国有功,当得起这一礼。
李长安逐一还礼,然后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严格依照秦掌楼的话,少说少做,做做样子就行。
“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今日集议可是为了南方三府之乱。”
“李长安诗文大才不假,但听说才及冠,弱冠之年能有什么治世之法?”
“这不是胡闹吗?治理南方三府之乱,又不是写文章作诗词。”
“估计是白鹿书院在里面下了力气。”
“这是硬要把李长安塞进南巡镇抚司了吗?”
“多一个人进去,你我岂不是就要少进一人?凭什么!?”
“噤声……他于国有恩,更是因此废了自己的先天文箓,让他占一个名额也属应当。”
……
在场三十几位地方各衙司官员,都在轻声议论纷纷。
李长安不用听也知道是在说自己。
没办法,谁让自己只是个嘴上无毛的弱冠青年?
而且没有半点官位在身,更无治理一方的经历。
能让这些官员服气才怪。
对此李长安倒也处之泰然。
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府衙知事带着一众衙役,小心翼翼抱着卷宗走进来,在每位官员面前摆上厚厚一沓。
李长安朝知事点头致意。
知事愣了一下,然后朝李长安抱拳回了一礼。
在这么多官员里,李长安是唯一一个朝他致意的人。
后面还有不少官员陆续走进来。
李长安坐在角落,倒也无人来打扰,反倒有时间仔细看看南方三府的卷宗。
这一看不要紧,李长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去年七月的水患,让南方化为一片泽国,直到九月中旬才勉强解决。
然而水患过后,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南方三府差不多有三亿百姓。
这么多人受灾,吃饭成了巨大的问题。
偏偏此时又已经进了冬日,想要耕种有收成,最起码要等今年秋季。
这几个月,一直都靠各地调拨的赈灾粮。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时候,南方粮商趁机涨价,米面价格涨了整整五倍。
当地百姓本就受灾严重,手里没什么银钱,再碰上米面涨价,真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水患之后的大饥·荒,毫无意外地爆发了。
大饥·荒又引发了日益严重的匪患。
致使受损严重的民屋,迟迟无法修补。
整个严冬,上亿百姓至今还暴露在凌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原本水患死了近十万百姓,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了。
可是水患之后的三府之乱,如今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万百姓,在饥寒交迫中倒下。
朝廷两次下派钦差,想要解决此事,可是除了清剿匪患,抽调更多的赈灾银粮之外,也没有了其他办法。
百姓死的越来越多。
如今南方三府气运已经降到了冰点。
再让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三府的气运恐怕会彻底崩溃。
大晋的国运根本都会随之动摇。
“如果不是这个卷宗,南方三府之乱我甚至都还不清楚。”李长安不断往后翻卷宗,
“朝廷的消息封锁,还真……到位!”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触目惊心。
而且全都堆积到了一起,俨然形成了深入骨髓的顽疾。
单纯派发赈灾银粮,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才想起来集思广益,才真正着急……”李长安气急而笑,
“朝廷那帮家伙,都特么在吃屎吗?”
“恐怕如果不是动摇了国运根本,他们也不会如此在意。”
不多时,又有几名官员走了进来。
是知府、同知,还有户部定安清吏司的主事。
“诸位面前,便是南方三府之乱的卷宗。”知府大腹便便,留着八字胡,看着他这番模样,李长安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词,鲶鱼。
知府捻了捻胡须,朝在场五十几位各衙司官员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大人都是我定安府的顶梁支柱,今日本府召集诸位前来,便是要集思广益,最后呈交京城。”
“具体事宜,请赵大人与诸位细说。”
知府说完,户部定安清吏司主事赵兴走到前面,朝所有人抱拳行礼。
“事态紧急,想必诸位大人看到卷宗,应该便能知晓一二。”
“赵某只能说,事态比卷宗上还要更加严重。”
“此事事关国运,不容有失,一旦失败,必将万劫不复。”
“但只要能顺利解决南方三府之乱,加官进爵,名列功德碑都不在话下。”
此话一出,李长安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所有官员的呼吸都变粗重了。
赵兴大袖一挥,一片文字清晰地出现在虚空。
“朝廷已经有了安排。”
“此次南巡镇抚司,上有镇抚司上阁,预设十三人。”
“其中六人为六部左侍郎……”
在场五十几位官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六部左侍郎!?
以往的钦差御史,郎中员外郎就已经顶天了,可此次,竟然把六部左侍郎都拉了进来。
这可是仅次于六部尚书的顶级大佬。
简直闻所未闻!
“剩下七人,从各府挑选。”
赵兴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十三人组成上阁,有独断专行之权,皆为镇抚使,南巡期间,位等正三品。”
轰嚓!
偌大的衙署内,仿佛有雷霆炸响,震的所有人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朝廷这真是发狠了!
独断专行!位等正三品!
这要是到了南方三府,岂不就是高高在上,俯视苍生?
李长安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这手笔当真是泼天的大。
堪称史无前例!
“上阁镇抚使组建中阁,分管具体事务,中阁设有左右参议各五人,南巡期间,位等从四品、正五品。”
“其下,随司出行各类办事差役,设主事、司务,位等正六品、从六品,人员不限。”
赵兴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诸位大人想必也能看出来,此事办不成,朝廷必会严惩不贷,所有参加者,前途皆毁。”
“可这一次朝廷下了大力气,倾举国之力也要解决南方三府之乱。”
“只要办成,他日平步青云不在话下,还可名列功德碑,世代受国运庇护。”
衙署内,气氛变得无比热烈。
朝廷用了全力也要解决南方三府之乱,又岂有失败之理?
这明显就是一次平云青云的大好机会!
镇抚使谁也不敢想,毕竟那可是和六部左侍郎平起平坐,谁敢坐?
左右参议必定是镇抚使的心腹之人,这时候再去钻营拜见,恐怕来不及。
但主事、司务不限人数,那就有的争了。
只要上面大人一句话,不就能塞进去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赵兴抱拳朗声道,“诸位大人可自行商议对策,最后只需将自己如何治理之见解写于纸上即可。”
迎着所有人的注视,赵兴再次郑重提醒,
“除了六名镇抚使定下名额之外,其余所有镇抚司人员,皆以治理见解论高低。”
“即便剩下的七名镇抚使也是如此。”
“平步青云,近在眼前,诸位大人,可莫要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