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李兄和他的嫂嫂小妹这样,能保持多久?”
回去的路上,周子瑜笑着问身边的安南。
安南诧异地看了一眼周子瑜,“这不全看李兄自己?我看李兄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接受别人的人。”
“还是说你觉得李兄会变心?”
周子瑜摇摇头,“如果李兄只是普通文士,自然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三两佳人在侧,好不惬意。”
“可是他……”
说到这里,周子瑜目光转向安南,“安兄,你家有没有什么姐妹?”
安南眸子骤然一缩,“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以安兄这模样,家中姐妹自然也不差,也许可以考虑和李兄结亲。”周子瑜耸耸肩,
“李兄的诗才世所罕见,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算他自己愿意,旁人可不会让他如愿。”
“我承认他嫂嫂小妹都是美人……但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周子瑜往前走,“以李兄的才华,如果不夭折,安兄你能想到未来他能走到哪一步吗?”
安南沉默了,眸子里流露出沉思之意。
“总有一天,李兄会走上台前,那时的他,无疑会成为大晋最瞩目的存在。”
“会有无数人对付他,但也会有无数人想要把他抓在手里。”
“到时候李兄可就身不由己了。”
周子瑜长叹一声,“我想安兄也见识过太多了,利益捆绑都不一定有用,只有联姻才更稳妥。”
“家族之间的联姻,符合本意的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利益使然。”
“李兄这样的存在,甚至比先天文箓更恐怖。”
“有的先天文箓初时惊才绝艳,但很快就会泯然众人,无法成长起来。”
“可李兄,连文宗都要被他压下,只要不陨落,必定会成为一方大儒!”
安南点点头,“是啊,这样的人,偏偏毫无根基,必定会成为各大家族乃至书院国子监眼中的香饽饽。”
“他的婚事恐怕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除非……”
“除非他在暴露身份前,就成长到让人忌惮的高度。”周子瑜朝安南使了使眼色,
“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兄你回去在家族里好好挑选一番,给李兄找个良配。”
安南没好气地瞟了眼周子瑜,“你怎么不帮李兄找?你家里也有姐妹啊。”
周子瑜连忙摆手,“算了,我家那些歪瓜裂枣,我都懒得说,李兄能看得上?”
“说到底,李兄现在虽然没有靠山,但只要给他时间,他自己就会成长为最大的靠山。”
“弱小时,没人会注意到他。”
“强大时,没人敢招惹他。”
“但中间这个阶段,就是书院家族下手的时候了。”
安南深以为然,这样的事情早就屡见不鲜。
各大家族想要维持自身的强大,就必须要不断补充强大的中坚力量。
若是家族内部没有人撑得起来,就要想尽办法从外界吸收。
先天文箓如此,李长安这样的天骄也是如此。
“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只有那个青莲了。”安南轻叹一声。
“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天骄接二连三冒出来,还给不给我们这些渣渣活路?”周子瑜双手背在脑后,大为感慨道。
和周子瑜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文圣榜上,已然巨浪滔天。
初五晚,第三位诗文大师,向《北境太守行》拜了文名,同时附上自己的品评文章。
将太白的名望再次向上推高了一大截。
“太白真要把天都掀翻了吗?”
“三位诗文大师拜文名,如果说他是文宗,还情有可原,可他才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啊。”
无数人咋舌,就连那些常年不出现的文宗,都开始关注起五月的文圣榜。
这个五月,不太平。
恐怕真有大事情要发生。
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样的天骄出现了。
除了名望疯涨的太白之外,另一名新人青莲也不容小觑。
两个人都跟疯子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剑指前面的八位文宗。
……
嵩岳书院,
主楼水榭内,
齐怀祖翻开《北境太守行》下的品评文章。
对于太白写的这首诗,他在看完第一遍后,就知道自己败了。
现在就要看初期巨大的名望差距,能不能坚持到月底了。
否则,自己可真就要被太白踩在脚下了。
齐怀祖压下心头的杂念,把目光投向那篇品评文章。
“首句用‘黑云’作为比喻,写敌人来势凶猛,再以‘压’字加强此种势态之描写,然后以‘欲摧’两字,来补足这种来势之猛烈,并直接刻画了危险的情状。”
“第二句写我方军容整肃,军威雄伟,有临危不惊之气概。”
“黑云翻滚之下,凶猛的敌军向我孤城扑来,大有城倾郭摧之势;然而,我方将士泰然不惧,整装披甲,在日光照射下,金甲闪金光,气宇轩昂,正准备出击。”
“诗在一开始通过对照表现了形势危急,又表现了我军将士的英雄气概。”
齐怀祖微微点头,中规中矩。
但并未把这首诗的“奇”解读出来。
继续往下看。
“三、四两句从声、色两个方面,进一步渲染悲壮的气氛。”
“角声呜呜,本来就是一种十分悲凉的声音,现在又是在满目萧瑟的秋天里回荡,自然就显得更加悲壮了……此为声。”
“‘塞上胭脂凝夜紫’则从色来烘托。此时战场之上鲜血遍染,在暮霭凝聚下呈现出暗紫色,为这个画面抹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齐怀祖正欲往下看,门外有人走近。
原来是秦姓文宗。
“齐兄也在看《北境太守行》?”秦姓文宗抱了抱拳,便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齐怀祖点点头,“的确让人叹为观止,只可惜此人并非我嵩岳书院之人。”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找到太白,我嵩岳书院那些家族哪个不愿意与太白联姻?”
秦姓文宗笑道。
“我看是你秦家想要和太白结亲吧?”齐怀祖摇摇头,“真要找到太白,还指不定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白鹿书院会乖乖让出来?象山、万松还有国子监,会心甘情愿把太白送给我们?”
“这个太白,很有可能走当年苏元倾的路啊。”
说着,齐怀祖索性把品评文章完全张开,两个人一起看。
省的让秦姓文宗单独坐在一旁,显得失礼。
“‘半卷红旗临易水’,‘半卷’二字含义极为丰富。黑夜行军,偃旗息鼓,为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临易水’既表明交战的地点,又暗示将士们具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壮怀激烈之豪情。”
“‘霜重鼓寒声不起’描写苦战的场面,驰援部队一迫近敌军的营垒,便击鼓助威,投入战斗。无奈夜寒霜重,连战鼓也擂不响。面对重重困难,将士们毫不气馁。”
秦姓文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到现在为止,还是停留在表面,现在诗文大师都这么肤浅了吗?”
“不急,继续往下看便是。”齐怀祖指了指后面,
“以上六句以沉重的色彩:黑、紫两色为基色,点染以紫色、红色,使得诗的意境以低沉的调子映入人们眼帘。”
“用凄厉的角声,喑哑的鼓声,传达一种悲壮的声音进入人们耳膜。声、色互为映衬,使悲剧性的氛围更加强烈、更加动人。”
看到这里,齐怀祖方才点点头。
总算有点解读到关键上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黄金台是孔圣时期燕昭王在易水东南修筑的,传说他曾把大量黄金放在台上,表示不惜以重金招揽天下士。”
“太白引用这个典故,写出将士们报效朝廷的决心。”
品评文章还有一段,
直到此时,齐怀祖和秦姓文宗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肃然起来。
接下来才是品评文章的重中之重。
“一般说来,写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不宜使用表现秾艳色彩的词语,而太白这首诗几乎句句都有鲜明的色彩。”
“其中如金色、胭脂色和紫红色,非但鲜明,而且秾艳,它们和黑色、秋色、玉白色等等交织在一起,构成色彩斑斓的画面。”
“太白就像一个高明的丹青大师,特别善于着色,以色示物,以色感人,不只勾勒轮廓而已。”
“为了使画面变得更加鲜明,他还把一些性质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事物揉合在一起,让它们并行错出,形成强烈的对比。”
“例如用压城的黑云暗喻敌军气焰嚣张,借向日之甲光显示守城将士雄姿英发,两相比照,色彩鲜明,爱憎分明。”
“《北境太守行》不只奇诡,亦且妥帖。奇诡而又妥帖。”
“用秾艳斑驳的色彩描绘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可算是奇诡的了。而这种色彩斑斓的奇异画面却准确地表现了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边塞风光和瞬息变幻的战争风云,又显得很妥帖。”
“惟其奇诡,愈觉新颖;惟其妥贴,则倍感真切;奇诡而又妥帖,从而构成浑融蕴藉,富有情思之意境。这是太白此诗的可贵之处,也是其难学之处。”
齐怀祖收起文箓,轻叹一声,旋即微微一笑,“此人解读的确深刻。”
“太白这首诗,当真奇诡而又妥帖。”
秦姓文宗靠在凭几上,“齐兄,五月可有把握?”
“何来把握?”齐怀祖摇摇头,“太白这首诗,声色俱全,诗文如画,几乎把北境战场搬到眼前。”
“五月文圣榜上,单论诗文,他当居第一。”
“就看我们这些文宗的名望能坚持多久了。”
秦姓文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个太白,比苏元倾还要霸道啊。”
“初出茅庐,便要压着文宗往上走!”
“这么说来,他可以沟通诸圣宝库了?”
此话一出,竹楼水榭里的气氛瞬间一滞。
齐怀祖闭上眼,身上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半晌后,齐怀祖轻声道,“必须要尽快找到太白,否则再给他两三年,就真压不住了……”
“这种家伙,一首诗抵得上一般人一两年的积累。”
“若是再出一首《北境太守行》这样的诗,只要时间足够,一首诗就能撑起一座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