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闵当然没有杀了容颜。
她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人遏住了喉咙一样,面色苍白。
他一下松开了容颜,少了扣着她的力道,她跌落在浴室冰凉的地板上。
他知道她有轻微的哮喘,不致命,但是发作起来很痛苦。
祁闵马上关掉花洒,撤下挂着的干毛巾,剥掉容颜湿掉的衣服,把她裹在浴巾里面。
容颜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争执打斗,任由他脱掉她湿掉的衣服,把她抱出了房间放在他的床上,调高了房间空调的温度,把被子紧紧地裹在她身上。
“药呢?”祁闵沉声问道,但是床上的人并没有回答。
她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他,仿佛在说:我要是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你这个杀人犯,身上背了两条人命!
祁闵蹙眉,想起容颜来的时候,身上并未带着包,所以她身上现在没有药。
药?
祁闵出了房间,打开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有个药箱,不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了治疗哮喘的喷雾。
没有多想,祁闵重新进了房间,坐在床上捞起容颜,强行掰开了她的嘴,让她吃药!
容颜双手扣着祁闵的手腕,因为发病她的力气变得很小,对祁闵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把喷雾喷到她的嘴里。
半响,她的呼吸顺畅,扣着他手腕的手却并没有松开,她死死地瞪着他。
“让我死了不是更好?这样就没人知道你祁闵是个那么阴险狠毒的男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去手!”她仰着头,眼中全是恨。
祁闵一点一点地把手从容颜的手中抽了出来,把她摁在床上,迫近的距离让她倍感压力。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冷漠无情的。
“你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我会帮你找个医生好好看看,不然别人还说我不会照顾弟妹。”
“祁闵你混蛋——”
“容颜!”他压着她的肩膀,“阿恒去世了,你就安安心心给他守寡。三更半夜跑到另外一个男人家里,不是你这个身份应该做的!”
“你杀了他还假惺惺的为他好!祁闵你是不是就见不得他好?他从小就比你优秀,十五岁被中科院录取,是你们祁家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后来他出车祸智商出了问题,就你假慈悲地收留他。我和他结婚,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你就见不得你喜欢过的人背弃你!你承认吧,是你杀了祁恒!”
扣着容颜肩膀的手的力道越发的大,像是生生的要嵌入她的血肉里面一样。
“被戳到痛处了?祁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是一个怎样阴暗的男人!”
“阿恒被祁家抛弃,谁才是罪魁祸首,需要我提醒你吗?”
是她,容颜。
是她带着祁恒去赛车,弯道上,来不及踩油门。
祁恒把方向盘往左打,驾驶座撞向山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容颜不过受了皮外伤。
“所以嫁给阿恒,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就算他死了,你也要给他守寡。”男人的话如同来自地狱的颤音。
然后,容颜哭了。
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在祁闵眼中没有任何价值,可她还是哭了。
醉酒之后的失态,病发之后的虚弱,被祁闵话语攻击之后的脆弱,化作一颗颗的眼泪,发泄了出来。
祁闵别开眼,先前的冷漠似乎被容颜的眼泪给融化。
他硬着声音,道:“早上早点起来离开,别被人看到。被发现后果自负。”
说完,男人从床上起来,利落的转身离开。
须臾,容颜听到从大门口那边传来的关门声,容颜缩在被子里面,从刚开始的无声抽噎变成了恸哭。
对,祁恒失去了祁家的护佑,被祁家抛弃。
可同样的,容颜也是那件事情的受害者,她原本是容家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公主,出事之后,容家只给了她一百万,便彻底和她划清界限,把她从族谱上彻底除名。
她孤苦伶仃地来到宁城,只有一百万,除了祁闵之外不认识任何人。
可他一直用言语侮辱她,一边嫌她脏,一边放不开她。
那时候,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而已。
哭到最后,眼泪都干了,容颜才慢慢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赤着脚从卧室走到书房。
她知道祁闵家中所有东西的摆设,知道他机密的东西会放在什么地方,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也是伤对方最深的人。
隔天,祁闵在办公室的时候,刑警队大队长亲自带人,请他回去协助调查,要求他暂停手中一切事物。
……
深夜,那不勒斯。
睡梦中的男人嘴角似乎都洋着笑,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感觉到世界的友好。
忽的,床似乎在剧烈的晃动。
尽管退役已经九年,楚非池的警惕性也从没衰退过,片刻就从床上起来,结果肩膀那边传来一阵痛感,这几年从未停下来好好休息过,对这手臂也疏于照顾,傍晚和那三个意大利男人打了一架,伤到筋骨,还真的疼。
没想那么多,楚非池赶紧套上了衣裤,往外面走去。
这强烈的震动像是地震了,不出意外的,房客纷纷从睡梦中醒过来,惊慌却又不失整齐地往楼下跑去。
楚非池也顺着人群往楼下走,酒店外的空地上,楚非池在人群当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一个都不是郁欢!
那一瞬间,失而复得的心情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给掩盖,他才重新遇到她不过二十四小时,还没有从那份巨大的惊喜当中反应过来,就要再次失去她?
在众人纷纷跑出来之时,只见一个男人重新冲进了酒店,也许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吗,所以他不顾一切的跑回去。
对,他是遗忘了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他的郁欢。
跑到酒店前台,他在还未断电的电脑上查到了郁欢所在的房间号,而后径直往郁欢的房间跑去。
在众人纷纷下楼的时候,只见一个男人逆着人群,嘴上似乎说着什么,他们听不懂中文。
楚非池知道,是两个字——郁欢。
她向来嗜睡,半夜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能在被窝里面睡到忘我!
空无一人的六楼走廊,因为震动,楚非池跑过去的步伐也变得踉跄,挂在墙壁上的油画和放在两旁的花瓶,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每往前一步,楚非池就离危险更多一步。
609。
楚非池重重地瞧着郁欢房间的大门,“郁欢,郁欢你快出来!郁欢——”
他边喊着郁欢,边用肉躯撞着木门,企图用身体撞开木门。
里面的人似乎这才醒过来,发现世界都变天了。
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脚往门口跑去。
刚要开门,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
“楚非池?”见到这个男人出现在门口,郁欢十分的诧异。
紧急的情况根本容不得楚非池回应她半句,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转身往外面跑。
“砰——”一声巨响,灰尘从墙壁当中弹出来,年久的建筑处处充斥着危险。
跑不出去了。
短短的两秒钟,楚非池判断带着郁欢跑出去的可能很低。
片刻之间,他闪身进了郁欢的房间,把她往卫生间带去,把她摁在卫生间墙角,然后用身躯把她挡在身下。
郁欢早就清醒过来,明白这大晚上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也明白现在这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男人,用身躯把她挡在身下,如果这个地震的破坏程度难以预计的话,他这样基本上就是送命的!
“楚先生,你这样——”郁欢抬头,迎上了楚非池的眼。
“地震,不低于六级,这是栋上世纪的建筑物,年久失修,我们两个跑不出去,待在这里等人来救我们。”楚非池简单地告诉了郁欢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简而言之就是很危险。
“我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已经第二次为我挺身而出!你这样会没命的!”郁欢一把把他拉下来,变成两个人一起蹲在墙角。
建筑物的震动还在继续,墙灰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灯光闪烁。
所有的现状都提醒着郁欢,很糟糕,她人生当中遭遇的第一次地震很可能就会和这个男人一起被埋在这里。
同郁欢一起蹲在墙角,看到她脸上的担心,他忽然间往前靠了一下。
她立刻伸手,抵住男人的胸口。
太近了,就算他现在是为了救她,可这个距离完全超出了郁欢能够承受的范围,强烈的,专属于楚非池的气息笼罩着她,有种——
扑通扑通——
心跳忽然间加快,怎么都没办法平息过来的紧张和躁动。
“抱歉,房子在晃动,不小心冒犯到你。”对于忽然靠近,楚非池自然有他的解释,并且合情合理。
房子的确在连续不断地震动,他双手撑在墙壁上,企图给郁欢一个相对于安全的空间。
郁欢咬着唇,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她为什么还在介意这种事情?
“要是,我们真的被压在这里怎么办?我以前看电视上放的地震现场,特别可怕……”话未说完,房子又在剧烈的晃动。
男人忽然将郁欢搂在怀中,将她的头摁在他的胸口。
“别怕,就算天塌下来,我都帮你撑着。”
他半跪在地上,将郁欢护在他和墙角之间,用最脆弱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右耳贴在他胸口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完全不亚于她现在的心跳频率。
为什么。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他竟然为了她可以豁出性命。
她都不知道wesley会不会为了她放弃生命,就算是亲人,郁欢都觉得没有这个权利和义务为她付出性命,更何况是这个男人。
“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川西地震,我们作为空降兵是第一批进入震区。当时震级8.6,随时都有余震发生,情况比现在严峻地多,你放心,我们会没事。”他尽量安抚她的心情,却不知道她现在在想着什么。
下意识的,郁欢拽着楚非池腰间的衣服,她的同事在知道地震的时候没有敲她的门提醒她,这一层的住户也都各自逃生。
只有这个男人。
如果说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在她面前献殷情,根本就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所以,他是出于真心。
“为什么?”郁欢闷声问道,声音当中都有些意外。
“嗯?”不知是没听到她的话还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为什么要来救我,我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冒着性命危险来救我。现在,还用你的身体帮我挡住危险。楚先生,我值得你为我付出生命?还是两次。”
周围似乎只有瓷砖碎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和楚非池的心跳声。
是呢,为什么?
“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个男人,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一个答案——
“你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除了喜欢,郁欢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楚非池现在做的一切。
似乎是听到了一声轻笑,他的胸腔都跟着在颤动,郁欢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猜错了吗?
楚非池没有对她一见钟情。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个男人以前当过兵,所以有着救死扶伤的情怀,第一次见她被三个意大利男人围着,仗着有好身手就帮她?
第二次是因为他以前去过震区有经验,所以又来救她这个嗜睡的迷糊?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只是喜欢乐于助人罢了,加上我们同为华人,不想看我被埋在废墟里面……”
“你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失落的样子。”他轻侃,语气中全是轻松,完全没有身处危险之中的担心。
“有吗?”她怎么没有听出来。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呢,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咯噔一声,郁欢的心像是漏跳了半拍一样,所以,他还真的对她一见钟情?
“你开玩笑的吧……”郁欢讪讪道,想要以此来化解尴尬。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那三个意大利男人身上有枪,如果不是后面来了几个人,很可能我就中枪身亡了。现在,在不知道这栋百年建筑会不会轰然倒塌的情况下,从楼下折返回来救你。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
郁欢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现在更是被楚非池撩拨得心绪大乱。
“您可真是……为了爱勇于献身啊……”话一出口,郁欢恨不得咬舌头,这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为了爱”?所以她是默认楚非池对她一见钟情了?
又听到他浅声一笑,很低沉的笑,莫名的有些好听。
所以,他们两个在地震中的房子里面,没有担心待会会不会被压死,反而在……调-情?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可爱得让人想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他顿了一下,然后自问自答,“我猜有。”
好像,真的有。
“你看,我们两都经历两次患难了,如果我再不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可能就会错过你。”
“啊?”有点震惊,不——是很震惊。
“郁欢,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久以前就喜欢你,然后,深爱。
而后,又是一声巨响,年久失修的老酒店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墙板倒了下来!
雾白的灰尘片刻间笼罩整个卫生间,郁欢看到裂开的墙壁忽然间倒了下来——
“楚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