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最后,杜寒声和楚非池站在宁城护城河的堤坝边。
秋风吹到身上有些凉。
楚非池一身墨黑的西装,内衬一件黑色的衬衫,整个人被黑色装点,他的头发也是深黑色,根根分明。
黑色让这个男人显得更加的刚硬冷漠。
迎风,双手插在西装裤里面,任由风吹起他的西装下摆。
相比较他的冷硬,与他一米之隔的杜寒声就显得柔和了许多,白色的衬衫,灰色西装裤,秋风吹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得冷。
“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我们两个绝不会站在这里看风平浪静。”杜寒声先开了口,鲜少抽烟的他这时候也从口袋里面拿了一包烟出来。
他抽出来两支,一支递给楚非池。
楚非池接过烟。
又听到杜寒声说:“买了烟没有打火机。”注定是没办法和楚非池一起抽烟。
而后,楚非池从口袋里面把打火机拿出来,伸手挡住风,点燃了打火机。
杜寒声眯着眼睛看着楚非池,后者只是专心在点火,平静的表面上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烟点燃,楚非池后退一步,然后像个老手一样点燃了自己的烟,看着杜寒声因为抽烟而微微的咳嗽。
“马上会有一场大雨。”楚非池看着远处的河,云层压得极低,阴沉沉的一片,特别压抑。
“我和欢欢五年前认识,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一见钟情也不为过。”习惯了烟的味道,杜寒声抽起来也得心应手,厌吐出来的烟来不及被风吹散,青烟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楚非池沉沉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她在郁乾和伯母面前表现得很得体,很正常,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郁乾说她长大了,不需要人操心,但是更希望看到以前那个闹翻天的欢欢。
“她还在闹,只是郁乾不知道。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闹,她无声尖叫,她蜷缩在墙角。然后她说她要去法国学飞,她真的想学飞吗?”
杜寒声摇头,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从烟盒里面又抽出来了一支,接过楚非池递过来的打火机,并不熟练的点上。
抽了一口,吐出烟圈,这一动作更像是杜寒声在整理思绪,整理五年前看到的郁欢是怎样走过来的。
“她不想学,只不过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不被郁乾和伯母发现她有任何的异常。她隐藏得很好,郁乾五年来都没有发现她有任何的异常。
“她专业课成绩最好,一到了模拟飞行,她连驾驶舱都进不去。学校放了她一个月的假,她要是再回来的时候还没办法进驾驶舱,就必须退学。
“我陪她去了芬兰看了极光,去埃及看了金字塔,站在赤道上看影子……走过她想去的每一个地方。
“最后,她跪在摩耶夫人祠,我不知道她祈祷了什么,她点了长明灯。出来之后,她和我说‘寒声,我们回去吧’。
“后来,我在她电脑里面看到标记的世界地图,都是我和她走过去的地方。”
杜寒声垂首,并无独自占有郁欢五年的优越感,只剩荒凉。
“那些,都是她想和你去的地方。”
她一个人走遍了她和楚非池约定过的地方,而杜寒声,只是一个旁观者。
楚非池的神色越发的深沉,他抽烟的手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呢?”他问道,然后呢,郁欢又做了什么?
……
天色极为阴沉,云层低得好像要迫近48楼的玻璃。
郁欢翻开沈山南递过来的dna报告,上面赫然写着她和沈山南的名字!
她诧异地看了沈山南一眼,已然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页去看。
匹配指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啪的一声,郁欢合上了报告,素净的脸上全是苍白!
她和沈山南是父女?
怎么可能?她父亲是郁霁月,怎么可能是沈山南!
她父母恩爱,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他们吵架,父亲对母亲百般疼爱,母亲对父亲温柔体贴。
郁霁月和林清欢之间的感情,让郁欢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纯粹的情感!
母亲更不会在和父亲结婚好些年之后和沈山南发生什么有了她!
“你骗人,我妈妈绝对不会背叛我爸爸。”郁欢把dna报告扔到沈山南面前,“不好意思沈先生,这里不欢迎您,请您尽快离开,否则我叫保安了!”
她面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直接嵌进手心里面。
触目惊心,昏天暗地。
她震惊的,不仅仅是那一份莫名其妙的dna报告,更是她现在怀着楚非池的孩子!
若她和沈山南是父女,楚非池和沈山南是舅甥,那她和楚非池就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怎么可以!
“dna报告是非池五年前让人做的。”
……
“然后?然后她回到法国,操作课她进了驾驶舱,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开飞机的人。
“她以民航学院成绩最高的华裔女学生毕业,到现在她的照片还在学校的图书馆挂着。看,她多优秀。
“她回家就把奖杯锁在柜子里面,她要的,不是以最优成绩毕业,也不是挂在图书馆里面供人瞻仰的照片。她只是完成了曾经答应所爱之人的承诺。”
杜寒声从西装裤口袋当中拿出几张机票,递给楚非池。
楚非池接过,五张已经过了安检作废的机票,四张法国飞宁城,一张那不勒斯飞宁城,乘机人,郁欢。
每年的九月十七,五年,一年不少。
“我看着她每年这一天拎着行李箱,准备妥当,一早就去机场。坐在登机口的椅子上,广播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地勤问她是不是郁欢,她摇头。
“每年的这一天,我看着她像完成一个仪式一样做完这一整套。我看着她一年更比一年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她如何不动声色地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她的五年。”
说完的时候,杜寒声买来的那包烟里面已经空了,他和楚非池的脚边各躺了许多的烟头。
楚非池似乎神情一滞,想要听更多,才发现杜寒声已经说完。
冷风不断地吹到他身上,天空中飘起了小雨,砸在两个人的身上。
可是谁也没说要离开,就连眼神,他们两个都没有松一下。
郁欢从没和他说过她的五年,他也没有问。
就像郁欢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深知对方的五年未必过得好,为何要去戳那个伤疤?
“今天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觉得对不起她或者立刻回心转意去追求她,弥补那五年的缺失。”
转身,杜寒声直面楚非池,两个男人。
一个冷硬深沉,一个坦然自若。
“我想告诉你,你给了欢欢一个愉快的年少时光,作为喜欢她的人,看到她过去过得开心,我谢谢你带给她的快乐。我陪她走过人生最低潮的五年,我还可以陪她走过下一个五年,甚至是五十年。
“她过去不爱我,没关系。现在心中依然没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用五十年的时间慢慢填满她的心。
“终有一天,她会坦然地面对这五张机票,坦然面对低潮中的五年,坦然面对和你在一起的十八年,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楚非池一直没有打断杜寒声,他没办法去阻止除他和郁乾以外的男人对郁欢好,那些是郁欢的人生。
沉吟许久,他终于开了口,漆黑的眸子已然不是刚才的深谙,是望穿黑暗的澄明,是压抑的天幕下的浩瀚星辰。
“谢谢你陪她去看极光,看金字塔,看赤道上的影子,陪她度过人生中的低潮。”他如是说道,“也只有谢谢。郁欢的五十年,六十年甚至是七十年八十年,都只能是我的。你陪她的那五年,是我无法逆转的追悔莫及。”
他看着远处的河面,终于,压抑已久的大雨冲破云层,噼里啪啦地砸在河面上。
压抑在楚非池心中那么多年的事情,也如此时的大雨一样,倾泻而下。
深谙的表情片刻间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