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说着要忘记的事情,转眼间就会在脑海里面翻来覆去的重播,挥之不去。
郁欢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那些事情清清楚楚地重放一遍,她好像再一次经历了那些事情一样。特别累。
然后终于醒了。
睁眼,是明亮的房间,刷得惨白的墙壁,白得刺眼的窗帘,白得渗人的被单。
但也比警局的临时牢房好太多,那里只有一方小小的窗户。宁城这几天天气不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霾,稀薄的阳光透过霾照进小牢房里面,让她觉得特别的压抑。
她本身就对那种地方充满着抗拒,总会让她想到五年前郁霁月是如何绝望地在里面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说话,关在里面的日子,除了在和郁乾见面的时候开过口,其它时间她都一动不动的坐在里面。
不知道是不习惯里面的环境,还是别的什么,她前两天出现了呕吐的症状,食欲不振,浑身无力。
后来直接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周围充斥着淡淡消毒药水的房间。
医院。
手背上没有插着输液针,她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明显比普通病房要高几个规格的病房。
只是意外病房里面竟然没有守着她的警察,岑国栋不是像盯着重犯一样的盯着她?还能让她无人看守地躺在这里?
直到郁欢看到洁白的被单角上印着几个红色的字样,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陆军总院。
脑海中刚刚闪过那个人的画面,病房门就被打开。
像是回到蓝湾那一天,昏迷之后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偏生这个时候,郁欢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最不想承的情,就是他的。
几乎是想也没想,郁欢就掀开了被子要下地。
一双拖鞋摆在那里,脚踩上去,身上依然无力,撑着病床才稍微站稳。
“你们先聊,我出去了。”卫惜朝看这个架势,顿生脚底抹油的念头,几乎是没等人回答,便溜了,顺便把门给关上。
也是在关门声传来的时候,郁欢已经快走到门口,目光冷漠,从头至尾没有看过那个男人一眼。
眼见着门就在咫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用想,便也知道是谁。
她没忘记郁霁月是怎么死的,五年来,郁霁月毫无生气的脸经常出现在她的梦中,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是郁霁月在怪她,怪她这些年还想着杀父仇人,所以才会在梦中来找她。
是以,郁欢再也不会由着性子,哪怕多看那个男人一眼,都是对不起郁霁月的。
“你身体还没恢复,回床上躺着。”一如往常的语调,却多了几分的商量的口吻。
郁欢目光朝下,看到的是他穿着棉质长裤的双腿,忽而想到那天在墓地捅的那一刀。他没有死,她亲眼看到他狠狠地把那一刀往胸口里面捅,这样他都能活下来。
为什么父亲没有活下来?
没有回答,郁欢越过楚非池。
手臂被他扣住,她却像是触电一样的,拼了命的想要抽回。
楚非池眉头一皱,松开了手,怕伤到她,怕她自己伤到自己。
“郁欢,你想坐牢没人拦着你,但是现在,去床上躺着。”
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人说,只想快点离他远点,有他在的地方只觉得呼吸都特别的困难。
可他像是无处不在,渗透在她到过的每一处地方。
“我现在很后悔那一刀没有狠狠地捅进去。”被挡在门口出不去,耐着的性子终于被磨光,郁欢眼神往下,终究是不肯多看楚非池一眼。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郁欢身上,再开口,竟然多了几分退让的意味。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等你回去躺着,我就出去。”只是出去,而不是离开。
“有你在的地方,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虽然郁霁月不是被楚非池亲手杀了的,但他的确是因为他才自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郁叔叔的事情我没办法向你解释,那份财务报告的确是我从你们家拿走……”
“你还有脸叫我爸?”郁欢忽然间转头,一双无憔悴却又带着恨意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非池,白净苍白的面容再也不是楚非池以前熟悉的任何一个表情。
敢爱,敢恨。成就了现在的郁欢。
“从你把财务报告从我家拿走的时候,你就没资格这么叫我爸!你以为你那一刀就能够弥补你做过的事情?我爸死了,可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的一天,就是在提醒我你对我爸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一天都不会原谅你,咳咳……”说得太急,郁欢被呛住,狂咳不止,面容也因为咳嗽而红了起来。
楚非池伸手去拍她的后背,刚刚碰到,意料之中地被挡开。
“楚非池,我今天就算是死在你面前,都不需要你的帮助!”她撑在墙壁上,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气息。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一再忍让。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进医院?”他沉声,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无以名状的情绪。
是心痛?
他楚非池也会心痛?他也会有七情六欲?
真是讽刺。
她觉得就算是楚非池他亲生父亲犯了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举报了他父亲。
这样一个绝情无义的男人,和他同出一个空间,就是最危险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的矛头会不会对准你!
郁欢浑身一颤,她为什么会被送进医院?
呕吐,食不下咽,高烧,昏迷……
因为对警局昏暗潮湿的环境不适应,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但从楚非池的眼神中看出来,她被送进医院断然不是因为那些表象。
她是飞行员,定期做身体检查,无病无痛,还能有什么病?
“你怀孕了。”他像是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郁欢这件事,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郁欢留下来。
“别为了把我留下来就编造这么荒谬的理由。”她自然是不信,怀没怀孕,她自己难道不清楚?
可楚非池只是看着他,眼中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悲悯,那样的眼神让郁欢觉得可怕。
就像是她真的怀孕一样。
她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怀孕?你每次都做了防护措施,除非你卑鄙到在套上做了手脚。”
她在找她没有怀孕的理由,从心底里面拒绝她怀孕这件事。
“蓝湾,浴室。还有那天早上。”
那些回忆渐渐涌上郁欢的脑海,挥之不去的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她那么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
她竟然那么恬不知耻地和杀父仇人共赴芸雨,如今,还怀了孩子!
“怀了孩子又怎么样?我就一定要听你的话留在这个鬼地方?你以为你是谁,能操控我的去留?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人,你没资格命令我!”
“我没有命令你,你也不需要把我想成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你是觉得我会害了你,还会杀了你?待在这里就这么让你浑身难受?我说过,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你回床上躺着,我出去。”他声音又沉了几分,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难道不是坏人?”
“郁欢,你要清楚,当年是你父亲犯了法,不是我,也会是任何一个人去举报他!他是你父亲你偏袒他,我是你男朋友,你想过我吗?”
“男朋友?”郁欢轻笑一声,这三个字从楚非池口中说出来竟然那么好笑,“他是和我血脉相连的父亲,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他也是我父亲,是我最爱的父亲!男朋友?我和你现在最大的关联不过是肚子里面这团没有成行的东西,它要是没了,我和你最后一点联系都没了。”
楚非池上前,获住郁欢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厚而大力,扣着她的肩膀,眼睛里面冲血。
“郁欢,我不允许你拿掉这个孩子!”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没有听错,她听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
原来,楚非池也会害怕?
“你害了我爸,我杀了你孩子。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可它也是你的孩子!”
郁欢阖上眼帘,满脸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