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苏姐姐来找你了。”
四妞说话的语调有些兴奋。
赵大妞听见这话,手里握着的木柴都拿不住了。
“咚……”
是木柴掉地上发出的闷响声。
赵大妞愣在原地没有去管,倒是一旁的赵二妞抬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一位漂亮姐姐,二妞没有见过,但她知道这位就是小妹口中的苏姐姐。
小妹说之前苏姐姐会在晒谷场教大家认字,二妞也很想去,但是家里和菜地里有好多事等着自己干,她根本没时间。
二妞只能每天晚上听小妹说今天学了哪个字,她会在心里默默跟着学。
但她真的好想去呀。
有一天她和大姐说了这事,大姐帮着自己干了一些活,干完后二妞就赶忙往晒谷场跑去,但那里已经没有了小妹口中的热闹场景了。
二妞只看见几张漂亮的糖纸,她捡了起来,现在那几张糖纸还在二妞枕头底下放着。
这会看见小妹口中一直夸赞的苏姐姐,她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大姐大姐!”
赵四妞自己大姐站在那一动不动地,走上前推了推。
二妞则是低头把地上的木柴捡了起来,踮起脚想把放到了柴火堆最上面,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在二妞准备再一次尝试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伸手拿过了自己手里的木柴,二妞扭头。
然后就看见一张白净的脸庞,她立马扭回头,不敢再看。
苏念帮着小姑娘把木柴放好了,走到大妞身边。
“大妞,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苏念语气很温和,看着面前一直低头不敢看自己的女孩。
“好。”
过了十几秒,大妞才低低地回了句。
两人往赵家院门口走去,四妞看见这一幕蠢蠢欲动,她也想去。
不过她脚都还没踏出去,就被一旁的二妞给拉住了。
“我帮你扎辫子。”
二妞这一开口,立马就把四妞给劝住了。
“真的吗!二姐,我想要扎大姐头上那样好看的辫子!”
四妞激动地提着自己的要求。
二妞看着自己小妹头顶那黄不拉几短不拉几的头发,艰难地点了点头。
*
苏念和赵大妞找了个离赵家不远的空旷地方,确保周围不会有人听见她们说得话后就停了下来。
“大妞,你怎么了?”
苏念早就发现这姑娘的不对劲了,昨天下午在河边的时候就很不对劲。
一直不敢看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一样。
联想到自己听到那些大婶们说的话,苏念有点着急。
“没事。”
大妞依旧低着头,听到苏念的问话想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没事?
苏念才不相信呢!
“是不是你妈还是要让你嫁给那个流氓?”
苏念忍着怒火,尽量平静地问道。
这一次,大妞迟迟没有回答。
“你别怕,现在是新社会了,就算是你爹娘也没有权利逼你出嫁的。”
“而且,你知道吗,每个大队公社都有专门的部门管这种事情,要是你家里人逼你出嫁,咱就去找组织,组织一定会帮你的!”
苏念看着小姑娘头上的辫子
还是自己昨天帮她编的那个,这会瞧着居然没什么变化。
想来大妞肯定是很喜欢自己给她辫得辫子,所以才会这么爱护。
“呜呜呜……”
大妞压抑的哭声响起,她扑到苏念怀里,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苏念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等反应过来后,就回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尽管已经放声大哭了,但苏念还是能感受到大妞心底的那种压抑和无助。
明明有家却活得像只流浪猫。
大概这就是所有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女孩子会有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家,却总感觉没有一处地方是属于自己的。
爸妈的目光从来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只能不断地听话懂事,以为这样爸妈就能看见自己,就会夸奖自己。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现实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听话懂事,换来的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家里要用去换取什么的时候,你不能反抗,稍微有点反抗意识就会被批评。
爸妈会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最懂事的,爸爸妈妈一直很自豪有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所以你就委屈点行不行。
或者说,你一直都很懂事的,怎么现在这么不听话,是不是想气死我们!
父母的话就像一柄柄利剑,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扎进女孩的心脏。
他们不管你会不会痛,只希望你继续听话继续顺从。
只要你一不听他们的话,就会变成他们口中的不孝女。
苏念接触过大妞的母亲周红英,为了儿子驴蛋能屈能伸的,看上去挺像个好母亲的。
但看大妞几个姐妹的脸色和穿着,就知道她只是驴蛋一个人的好母亲。
二妞四妞躲在院门后,隐约能听到自己大姐的哭声。
“二姐,大姐为什么要哭呀?”
四妞盯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问自己二姐。
“我不知道。”
二姐看着自己大姐在苏姐姐怀里哭得那样难过,心里也很难过。
其实昨天晚上自己就听到大姐偷偷在被子下哭了。
二妞不知道为什么。
但她猜是和大姐去县城相亲的那个男人有关。
大姐第一次去县城相亲,是娘带着一起去的。
那时候回来,娘就特别高兴,一直在和别人说大姐要嫁去城里去了,老赵家要有个城里女婿了。
但二妞注意到,大姐并不高兴,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那时候二妞想,大姐肯定是不喜欢那个城里人。
但是之后大姐还是被妈赶去县城和那个人处对象去了。
听说那男人的妈生病住院了,自己娘还杀了家里一只正在下蛋的鸡,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让大姐带去县城医院。
当时三妹和小妹闻着鸡汤味一直在流口水,娘把她们两个赶出去了。
全家只有爹和驴蛋一人分到了一碗鸡汤,驴蛋的那碗里面还有几块鸡肉。
驴蛋偷偷藏了两块分给了她们姐妹几个。
二妞现在都还记得那半块鸡肉的味道,很嫩很鲜。
“苏姐姐真的好好呀!要是她能一直教我们认字就好了。”
小妞望着苏念的方向,眨巴着眼睛期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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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哥,怎么好像有人在哭呀?”
周大河肩上挑着粪桶,凑到沈柏泉身边问道。
沈柏泉肩上也挑着两个桶,但在周大河靠近自己时,还是往旁边退了两步。
好臭。
“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嫌我臭?”
周大河见状别提多伤心了,自己这可是为了柏哥才来干这活的!
“不是。”
沈柏泉嘴上敷衍地说着,但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他想快点把活干完。
“不对,柏哥你真没听见哭声吗?”
周大河见状,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但他感觉哭声越来越清晰了,自己肯定没听错!
“好像有。”
沈柏泉听见他这话,分出心神去注意周围的动静,确实有人在哭。
不过这不关自己的事,他只希望早点把活干完,然后回家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洗干净!
但是他不感兴趣,周大河感兴趣呀!
所以周大河一边走一边观察,是谁在哭。
等两人经过赵家后面那条小路时,总算是让他找到哭声来源了。
“哥!你看,真有人在哭,好像是赵家那个大闺女。”
周大河兴奋地说道。
“哦。”
沈柏泉根本不想理会这种事,只专注地看着前面和自己脚下的路,心里想着自己那养猪计划要加快进程了。
大姐这次的工作,多亏了念念。
念念出钱出力还出了人情,自己可不能让念念吃亏。
沈柏泉在心里计划着养猪大计,想着到时候该让谁去山里守着,等养猪场建起来了,没几个守着,根本放心不下。
“哥!柏哥!柏哥!”
正想着呢,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背部被人一连拍了好几下,而且还是特别激动地那种,搞得他现在背部火辣辣的疼。
“你在叫魂呀!你最好有正经事,我和你说!”
沈柏泉没好气地瞪了眼周大河。
周大河立马就感受到了自己柏哥生气了。
都怪自己太得意了。
今天上午上工的时候,周大河就发现今儿个的柏哥心情特别好,自己和他说话都会应。
要知道,柏哥话一直都比较少,不过周大河也不介意。
因为在他心里,像柏哥这样有能力有气魄的男人,就应该这样酷!
但是,自己今天说得每一句话,柏哥都能应!
虽然大部分都是嗯这样的回答,周大河也很高兴呀!
所以今天在柏哥面前,自己就放肆了些。
现在看来有些放肆过头了。
“柏哥,你看那不是苏知青吗!”
周大河立马把自己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
“柏哥,苏知青走到这里来肯定是来看你的!”
为了让柏哥不生自己的气,周大河笑着调侃道。
沈柏泉听到他的话,总算是抬头往赵家家门口望去。
果然看到了自己媳妇儿的身影。
这会儿苏念正听大妞说着话。
刚刚大妞哭完,情绪稳定下来后就主动和苏念说起来昨天的事情。
听到大妞说,周红英根本没听大妞说话直接就上扫把打人时,苏念的眉头紧紧皱着。
“苏姐姐,我娘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嫁给那个男人,这事没得商量……”
大妞说着说着眼泪又哗哗的往下流。
她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根本不听自己的话。
其实在路上听了苏姐姐的话后,大妞告诉自己回家要鼓起勇气把事情都告诉爹娘,她知道自己内心里是很希望爹娘能为自己出一次头的。
也不需要闹多大,只要爹娘去那人面前表明一下自家的态度,大妞就觉得很好很好了。
但等回到大队,被那位婶子拦住问东问西时,赵大妞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立马就没有了。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只要闹了起来,自己的名声就糟了。
在家里,娘第一看中的就是弟弟驴蛋,第二个看中的那就是面子。
大妞很清楚自己在爹娘心里是比不上面子重要的,而且她也不敢去赌这件事传开后,旁人会怎么编排自己。
所以她放弃了把事情告诉家里人的想法。
但有了这个想法后,赵大妞就觉得和。对不起苏姐姐。
苏姐姐教自己怎么反抗,一遍遍说错的人不是自己。
但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退缩。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不敢去看苏姐姐的眼睛。
大妞甚至还有过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反正自己现在的生活也糟透了,嫁过去还能更差吗?
也许会,但又有谁在乎呢?
但哭过一场的大妞这个时候又多了一些勇气,因为苏姐姐她又出现了。
大妞觉得之前小妹口中的苏知青像是天上遥遥挂着的月亮,自己只能远远羡慕着。
但现在大妞觉得苏姐姐像一束暖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自己。
她身子前倾,又抬手环抱住苏姐姐的腰,轻轻说了句谢谢。
“哥,看她俩又抱上了!”
小路上的周大河看见这一幕,突然就亢奋了起来。
沈柏泉听到他这话,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周大河咧开的嘴角立马就闭了起来。
“快走吧。”
沈柏泉又往那边看了眼,对周大河招呼一句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诶,哥!咱就这样走了,你不喊一下苏知青吗?说不定人家真的是特意来找你的呢!”
周大河挑着担子一边跟上,一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哥,你要是不好意思喊,我帮你喊咋样?”
他建议完,正想对着那边喊上一句嫂子时,嘴巴就被捂住了。
“唔唔唔……”
沈柏泉不想知道这人想要说什么,只是对着他说:“不准喊,知道吗?”
见周大河点头了,他才放开手。
“呼呼呼~”
周大河跑到一边,对着一旁的树叶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开口。
“哥,你这手真有点臭,咱快点把活干完吧!”
周大河是真的怕了,之前自己挑着粪桶,还以为已经习惯了呢!
但是被柏哥这么一捂,简直要命。
听到周大河的话,沈柏泉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下意识地就像抬手放到鼻子下,然后立马就反应过来,把手垂了下去。
“柏哥,幸好你提前把手表给摘下来了,不然那样金贵的东西也得变得臭烘烘的。”
周大河恢复过来后,又忍不住开始嘚吧。
沈柏泉闻言,脚下步子一顿,好几秒后才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