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雷蒙公国这样的社会意识形态,是不可能将每个治下的民众全部登记在册的。况且,失踪者基本都是诸如渔民、樵夫,矿工这种职业的人,因意外事件死亡,比如渔船在深海处翻了,遇上山中的野兽,矿洞突然坍塌了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区别只是有些人找到了遗体,有些则是尸骨无存。
这些尸骨无存的人,当地的小贵族顶多也就稍微标注一下,给他们的家人一些微不足道的补偿。
但至少雷蒙家族会将他们记录在案,只要是没找到尸骨,都会记一笔。
而这张表单被记录者将它与余烬教会的这些资料放在一起,还刚好就是附在“每隔三个月免费为教堂周围民众检查身体疾病”这一页的边上,实在是不得不引人遐想。
杜若则是能够肯定这些都是真的,毕竟边上就有两受害者呢。
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在这种相对散乱分封的社会背景下要观测到这一点,不得不说,雷蒙公国的观测员还是很有实力的。
突然,杜若注意到一件事,雷蒙公国对于余烬教会的记载,似乎在这个公国成立前就有了。甚至,在亚顿王国成立前,余烬教会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牢牢地站稳了跟脚。
“你们记载的历史还能追溯到雷蒙公国成立之前的吗?”杜若纳闷地大声对在找资料的贝尼亚米诺问道。
“啊?”贝尼亚米诺一脸茫然地从一座架子后探出脑袋,“成立之前?”
在看了杜若指的记录时间后,贝尼亚米诺前后翻了翻,将资料递到杜若面前,示意对方看向他展示的地方。
“雷蒙公国的标志是荆棘与蛇,每个由雷蒙公国的记录官所记载的资料,在封皮上这个地方都会印有荆棘与蛇的标志。但在这里,你看,这是三月风铃草。这是这片土地上,上一个国度,白罗莎王国的标志。”
杜若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们雷蒙公国继承了白罗莎王国的记录?”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是全部。”贝尼亚米诺说道,“白罗莎王国的国土面积远远大于雷蒙公国。亚顿王国才是继承了大部分白罗莎王国的国土面积,剩下的地方,一部分被分封给了亚顿王国治下的其余公国,雷蒙公国也是其一。剩下一部分则是沦为了中立地带,也就是三不管地区。”
“听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兽死后,一只强壮的猎食者占领了这具尸体,并把一部分肉分给了自己的小弟,还有一些血肉则是烂在泥土中。”杜若打了个形象的比方。
贝尼亚米诺笑着说:“这头巨兽就是被这只强壮的猎食者杀死的,因为猎食者在之前被这头巨兽压迫地太久了。”
杜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初亚顿王国的第一位国王,推翻的就是白罗莎王国的统治么。”
“没错。”贝尼亚米诺点了点头,“白罗莎曾经是一个伟大的王国,它的统治几乎不逊色雅塔帝国多少……但越是庞大的集权团体,发展到后期,越是容易出现蛀虫。而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来说,一旦在内部出现了腐烂的源头,想要根治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杜若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贝尼亚米诺:“你居然还能有这种见解?”
“我……”贝尼亚米诺原本自信的气势瞬间打了对折。
最后也只有憋出一句:“至少我历史课还是有在认真上的……”
“你们的历史课还教这种东西吗?”一边的洛林老师职业病犯了。
“啊,不,大概只有我们雷蒙公国才会这么教……而且也就只有贵族才会教历史。这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教训,我们也不敢违背。”
杜若若有所思:“看来你们老祖宗可能知道些什么……”
“啊?”贝尼亚米诺没听清。
“没什么。”杜若说道,“继续找吧,才看了这么点。想要全部看完大概要花费不少时间。”
贝尼亚米诺点了点头:“那我继续去找记录了翡翠台的资料了。”
资料室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杜若逐渐了解了关于余烬教会在大陆上的历史。
这是一个在很久很久之前,久远到如今的炼金体系尚未建立完善的年代,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开始传播“主”的福音的教会。
由于当时的炼金术尚且处于起步阶段,因此那是一个崇神的时代。面对未知,人们更愿意信仰一个自然现象所具现化的存在,并用它来解释万物。
因此,除了余烬教会外,还有诸多神教林立,互相斗争、抢夺信徒。
异端不被允许在自己治下的土地上行走,与异教徒说哪怕一句话,都是要在禁闭室里呆很久,每天只能吃发霉的食物与腐臭的脏水,直到奄奄一息才会被拎出来,当众宣称这是主的惩罚。
若是一不小心看到了、或是听到了其它教派的教义,那么不好意思,火刑架上熊熊燃烧的“圣火”将是你唯一的归宿。
在那个年代,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战战兢兢,房门紧闭,生怕做出一点出格的事就被这片地区四处游荡的传教士——在当时被称为布音者,私下被称为“过街老鼠”——认定为异端,并遭受“神圣裁断”。
在那个教会掌握着实权的年代,极饿、病疫与寒冷在人民的皮肉下刮擦着最后的骨髓。
黑暗而看不到未来。
但是,有一支教派却施行着与其它教派截然不同的策略。
他们乐善好施,实力强大而不欺压平民,甚至主动耕地种植,纺织缝衣,将食物与衣物分给治下的信徒。哪怕是异教徒,也能在他们的领土上分得一碗清水,一块面包。
周围也有看不惯这群异类的教派,他们也都对这个教会发起过“神圣裁断”,来排除异己。
但是,后来的人们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人痛哭涕流地跪在广场上忏悔,痛诉着自己曾经的恶性,并表示愿意痛改前非,皈依这个教会的门下,聆听恩典。
他们就是余烬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