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天光照入树林中，人眼几乎不能察觉，可恍如明镜般的刀刃还是映出一缕寒光，在一片黑暗中兀自飞舞。
碰嗒！
队伍中的车厢豁然断开，底下轮轴也向一边歪斜，当中的少女随之滚落在地，娇声痛呼。
她本身毫无修为，只能在车中静待战杀的结果，没想到突然间听见要她逃跑的话。
不管以往脾气如何，这位年轻的公主在这段时间早已明白大势，甚至对结局也有心理准备，身边侍卫的告诫她自然听从。
然而，还不等她下车，一抹雪白的刀光却骤然飞过来，围绕车厢转了两圈，将之上下切开，她还来不及惊讶就已经掉在一片冰冷的湿地上。
滚落几圈后，她浑身都沾满了泥泞，脸上还有一抹黑红，狂暴的大雨蒙住她的眼睛，让其止不住要伸手擦拭。
结果，这一擦还没弄干净，一股冰冷的锈气却猛地传入她的鼻子，恍然间让她身体一颤，整个僵住。
这种异样的气味，这几天她闻到的可不少，不过以往在战斗之后都会快速远离并且还有侍卫的切问。
可这次她再难逃脱；只稍微感受一下身体碰到的几块东西就让她心魂惊颤，哪里还有逃跑的勇气。
嗒、嗒、嗒……
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一声声步伐靠近，最终便在她身边站定，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一抹白玉色的刀光。
大雨变得更急，杀戮的暴虐也被融化在一片冰冷之中，常奕浑身是水，轻轻跨过一地尸体，走进队伍当中。
他首先看的并非匍匐在地的女孩，而是在原地沉稳站立的骏马，目光落到它有神的眼睛上，却在那深底里看到了埋藏的麻木。
这马，正好可以作为他新征程的坐骑。
“你，你是什么人？”
娇弱的公主仅能保持最后的镇定，她甚至连身体也不敢起来，就这样惊恐地趴在地上。
常奕低头看向她，伸手抓住衣颈将少女提了起来，直面他的审视。
现在女孩的身上全是泥泞肮脏，苍白的脸蛋被血迹盖住，整个人惊悚胆颤，比之乞丐还要不如。
说真的，在开始用精神探查“看”过她全身时，常奕心里确实冒出一些欲念，可惜现在看过了一众死侍的记忆，再瞧这位公主如今的狼狈样儿，那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八位皇子皇女，各自有一百死侍护送，有的却连国都周边的大城也走不出去，不是被半路截杀就是遭到暗中控制。
剩余几人最后通信，只能自求多福，这位公主便以狠辣决绝的命令让死侍多次留下断后，吸引注意，原本的一百死侍，其中还有二十多先天，至此却只存活了这些人。
遇到追兵数万围剿，便拆分两路；有杀手集群袭击，便抛弃高端战力断后；之后还令他们亲身试毒，舍命拼杀……
种种迹象无不显示这位公主的残暴，偏偏这些死侍终生只有听命这一种认知，甚至对于主人的号令有渴望欣喜之情，已经不是完人了。
不过，倒也多亏了她耗尽队伍的有生之力，常奕这才能轻松拿下他们。
“皇朝都已覆灭，你们皇族居然还敢出现？这次准备去哪？”
他看着女孩水波颤颤的眼神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恶心，不禁把长刀提起来对近她的肚子。
“大，大人，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没有藏什么宝物啊，所有东西都在箱子里，都是大人的了。”
不管是不是假装，五公主确实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绝境，天降的大雨让她愈发感觉不适，仿佛要昏过去似的，更何况还有迎面扑上去的煞气，她根本不敢动弹一分。
常奕毫无耐心，最终将刀锋靠近女孩的脸蛋，只一接触就留下一丝血痕。
“我居然还在这问你啊，真是糊涂，杀了不就全知道了嘛。”
他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恐怖的话语直击女孩的内心，接着他便将女孩丢到地上，长刀也顺势滑落，砍向女孩的脑袋。
嗡嗡！
下一刻，一道炫彩朦胧的光晕挡在刀锋之下，瞬间将其弹开。
这是？！
常奕猛地跳出去，眼睛死死盯住女孩，却发现她已经昏厥过去，而那神秘的光晕也转瞬即逝，只有他的精神才来得及发现是缩回了一枚玉佩之中。
再次用精神测试，还是感觉玉佩寻常普通，没有一丝奇异……等等！
他集中精神，魂灵几乎出窍，实质般的压迫让女孩在无意识下同样喘息困难，浑身颤抖不停。
以往视阻碍如无物的精神力这次却被拦在玉佩之外，无法穿透，看不清其中的奥秘。
常奕脱手放出长刀，刀锋凭空停在面前，紧接着便向女孩飞去，尖刺直指她的眉心。
乒！
刹那间，光芒亮出，爆发了一声金石相碰的动静。
光晕果然再次闪现，长刀竟被瞬间弹飞，还是一股巧劲，令它按照原路回来，难以遏止的穿过常奕的身体，后续又砍断了一排大树。
轰隆隆——哗！
树林中栽倒了几棵大树，常奕则面色阴沉，又将远处的长刀召了回来。
这次，他没有直接让撞上去，而是令长刀飞上半空，刀锋下垂停在五公主的身上数尺，紧接着便放它脱力坠落下去。
乒！
还是一样，刀锋被瞬间格挡，巧劲再次将它弹飞，直到十丈以上的空中才肯落下。
常奕伸手一握，长刀顿时落入手中，随后便再没动作，而是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陷入深深的迷惑。
这股奇异的力量显然是在保护她，可是刚才从马车上摔落，后被他提在手里，更用刀刃抹了一丝血痕，这些情况下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个力量的判定机制是什么？
依旧是以长刀试验，结果这回刀锋成功靠近，几乎碰到了女孩的额顶。
真是奇怪，怎么现在又……
怀着疑惑，常奕果断发力，魂灵控制着刀锋就要切开她的脑袋，然下一刻光晕再现，长刀又一次被弹开。
莫非，这个力量能够判定周遭的杀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玄气？
又试验了几次，终于确定神秘光晕是遵循杀意出现，这不禁惹得常奕心烦，看着昏迷的少女有心不管她，可想想她所知道的隐秘便不忍轻易丢下。
只能先带回去了，宋濂他们经验丰富，或许知道有不至死的折磨之法，到时候再好好炮制她。
常奕小心走上前去，正要把少女提起来时突然看见了她身下躺着的破碎尸骸。
整整一队三十多人，修为最低后天十重，现在尸体全在这儿，若是能再“利用”一番，他即可当场突破先天六境。
这是非常诱人的做法，常奕却挣扎于内心的道德束缚，最终想了片刻后摇摇头，提着少女，牵着马车便走向树林中去。
这样的行为，还是太残忍了吗？
他走开几步，忽然，被大雨压制的血腥气悄悄腾起一丝，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内心悸动，脚下顿时停住了。
回头一看，车队周遭仿佛血屠地狱，碎尸遍布，在雨幕中寂静无声，成为了山林的一部分。
这一刻好似几日前常奕所面对的绝望之局，而此刻他还站在这里，姚宽他们却含恨而终。
为什么……
这会不会也是他的结局？他本该死在杨冀的拳下，最多抵抗三次……
那躺在地上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好似想通了什么，常奕突然改变主意，将五公主一把丢在马背上，自己又走回了队伍中。
是的，他本身就与吞噬同生，自己现在的力量和生命都拜体内的神炉所赐，不管内外都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杀人时毫不手软，此时却对他们的尸体产生了同情？
这样一想，常奕都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道德廉耻确实重要，但也绝不该挡在他的变强之路上！
霎时间，福至心灵——常奕的眼睛忽然冒出一缕红光，不觉的伸手朝地上的一众碎石抓握，凭空发起吞噬之力。
轰！
天地骤然波动，周边的大雨陷入混乱，向左向右颠倒不清，甚至飞回天上，而地面也奇异的升起一片尘埃，同雨水混合一起，变成一颗颗漂浮的水球。
最重要的，所有的尸骸都在此刻消失，化为极致纯粹的一抹血色，飞快地钻入了常奕的手心，随即天地间的异像也一起消失，大雨继续倾落。
终于，自绝死一战后以为已经改变的内心，在这时才彻底吞下濒死练就的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