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夜空下,静谧的大地如往常般沉睡,清凉散播万里,却在此时的座虎山出现例外。
熊熊烈火在山寨中茁壮生长,将废墟吞噬一空,自身已膨胀极高却仍旧贪婪,触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四周的围墙,妄图闯过封锁,暴食绿郁的森林。
此刻的围墙仍然能挡住,但那种火热的疯狂却更快散开,周围的温度足以逼人泪汗齐流。
“王二,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伙拿着各种物件的壮硕男人在墙外极远处歇气,他们一脸大汗,浑身近乎湿透,有的看着远处闪烁火光的寨子,有的则看向身旁散乱的马匹,迷茫是他们全部的特征。
“呼……我们、我们必须去找二当家!”
被称作王二的汉子与其他人一个模样,即便远离了山寨也忍不住地流下冷汗,眼中的恐惧挥之不去,唯有说话还较为坚定。
“现在还回去找他们吗?”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尽管他们自己也毫无主意,但对于重返队伍就是心生排斥,已然对宋濂一帮的总体产生了偏见。
这虎头帮显然是命运不祥的,跟着他们迟早会出事,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近段时间连续的骚乱一次比一次严重,这回更是几乎覆灭了他们,若不是徐晔先将一半的队伍和宋濂带走,恐怕也会落得山寨中那些尸骨一样的下场。
面对先天,他们只有等死。
“……那你们想去哪儿?”
王二愣住了一下问道,他心里对宋濂一群人确实有点意见,但目前的他们也只有归队这一条路可以走,否则六个人加上几匹被吓坏的马,又不认得路,到处乱走,去哪遇见了另一拨土匪都不知道。
“……”
果然,对于这点还是没有人能说出第二类结果,最终他们只得将地上的东西勉强收拾一下,重新上马,准备出发。
而就在其中一辆被推翻一层的马车上,浑身染血的常奕正躺在里面,体内依旧不断出现崩溃,鲜血阵阵涌出,盖过凝固的脏血流满了整个车厢。
他现在几乎是一个死人的状态,几名手下将他抬出来时根本没有发现心跳脉搏什么,都以为当家的已经死了。
也确实是该死了——他承受了如此恐怖的重击数次,以一人之力对战四位先天,能够用生命完成这一壮举就该值得骄傲了。
王二深深看着躺在马车里的这个男人,对于他所经历的短短几炷香的战斗有幸全程目睹,内心已经为其彻底折服,感到将他带回队伍之中的那种重要责任。
即便,他现在是——或许即将是个死人。
六人纷纷找马骑上,多余的一个同样坐上马车,接着他们便在王二的带领下开始向深山中进发,至于那些散落地上的东西以及其他被惊声吓跑的马儿,他们已经无能为力,能一路安然到达目的地就是极大的幸运了。
这些人没有发现的,在他们为了是否归队而犹豫的时候,宛如尸体一样的常奕动了动手指。
……
马车快速离去,原地只剩一片破败的废墟以及狂暴的烈火,而接着不过一会儿,连废墟尸骸也都消失不见了。
大火终于无法逆转!它成功吞噬了最后的围墙,将毁灭传向更广的地方,火光照耀一方,成为夜空下一抹另类的太阳。
座虎山开始沦陷,无尽的火焰仿佛唤醒了藏在它名字里的猛兽,此刻的山峰在烈焰中熠熠生辉,愈发的狰狞可怕。
此地已变成生命禁区,从这里通往另一边的道路自然也消失在烈焰之下,由此影响的不仅是离去的王二一行,更有打算借过此道,希望逃得生路的一支隐秘的队伍。
“队长,我们过不去了。”
“……我眼睛不瞎。”
被光芒盖住的两人正站在十里之外,可即便是在这个距离他们也能感受到风中吹落的燥热,那么在火光之中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死地就可以想象一二了。
“回去,我们要先退后几里。”
“是。”
男子领着手下退入阴影,在林地中转了几道弯后来到一处宽大的石壁之前。
在这里,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装扮得和过路行商相似,马匹二十,个个静立休息,驯养优良,而商贩小厮一类则仿佛是随意一般站位,实际都牢牢守住后方一节车厢,当男子踏步回归时他们瞬间盯去目光,发现是同伴后才转向他处。
男人对一众审视的眼神早就习惯,一路直通那最重要的车厢面前,而后轻轻拱手行礼,说道:
“老板,我们所去的路上发生了大火,恐怕要先退避一段时间,如若火势不对,我们之后还要再找一条新路。”
“……”
车厢中静默片刻,随后一份纸条从窗户的帘子里递出来,男人双手接过,一眼看完后随手捏成碎片丢下,接着转向队伍,略微大声的说话:
“所有人,沿路后退,先离开这片树林!”
“是。”
“好。”
没有人提出异议,队伍立即调头,后尾变成前锋,众人的站位依旧是保护车厢,路行平稳,甚至车上的珠帘也几乎不见抖动,就这样似慢实快地远去,转眼便消失在林中。
远处的火势依旧狂妄,天上也随兴降下几道飓风,吹得烈焰更高,仿佛要灼烧天穹。
浓烈的烟雾乘入夜色中,一般人难以发觉,不过在另一方向的十几里外,正好有一人观望夜空,敏锐的眼睛便发现了天上的星光出现无端隐暗,再看看那山头上微微隆起的光芒,他据此就猜出了远处的异状。
“怎么回事?难道是三弟那边出了岔子?!”
徐晔站在一处高地上查看新的地盘,风中不妙的烟气让他警觉,随后便发现了天上的浓雾以及山另一边的火光。
那里是他们过来的方向!
他自觉出了大问题,急忙告知宋濂,接着又从一众手下中派出十几人潜回去查看。
结果,下令没多久,四名手下又带着一支队伍回来了。
“二当家……”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王二他们不管心里是否不情愿,当最终回到队伍之中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而他们的惨状也把徐晔吓得不轻。
“就你们这几个?其他人呢?三当家呢?他们去哪儿了?!”
几人刚刚缓过来就被徐晔抓到面前,唾沫星子喷了他们一脸,根本找不到插话的余地。
“二爷,发、发现三当家!”
其他弟兄们接过几辆马车,顺便也发现了车里如死尸一样的常奕,这可把他们狠狠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
“在哪……”
徐晔刚冲上来就呆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车上一个血人,心中难以置信,还是手下提醒才慌忙反应过来。
“快,快把他抬回房里去,不,先去叫李五,把他叫来,快去!”
本来搬进新家正在忙活的众人此时亦如徐晔一般慌乱,很多人都聚在周边看着,想帮忙却不知该干什么,空着手在原地更加的急了。
“大哥,大哥!”
“怎么回事?外面突然这么吵,是常奕那边出事了?”
宋濂虽然瘫在床上,但耳朵毫不塞弱,光听那一开始的动静就知道不会是好事,此刻他也有些乱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常奕会出事。
“大哥,三弟他,他……”
“……”
徐晔皱紧着眉头,嘴里却迟迟不肯说出那句话,宋濂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自觉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外面的情况,不禁气得颤抖起来,让后背变得更加痛苦。
“把所有东西都用上,什么都拿去试试,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是,是,是。”
当机立断,宋濂瞬间赌上山寨的所有,只希望换自己兄弟一命,徐晔听了吩咐只是一连点头,接着便急忙走出去,正好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在马车旁边苦着脸。
“李五!李五,怎么样?常奕他还有救吗?”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啊。”
突然被徐晔一把抓住,李五吓得抖了一下,随后就为难地说道:
“三爷现在的情况……我都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活的,按道理说那、那他也已经没救了。”
“什么?!现在山寨的所有药材你都可以用,这还救不回来吗?!”
徐晔不懂情况,听了这话当即大吼一声,这让李五又是一抖,接着又听见他说的可以使用所有药材,自己的眼皮却不禁抽抽一阵,心中既是无奈又惶恐,只得求饶道:
“二,二爷,二当家,咱就是一普通村医,平时剔肉正骨已经是凑合了,现在这,这……我真的无法。”
“……特么的!山寨养你何用!!”
一声怒骂,接着李五就被丢了出去,徐晔仍不放弃,亲自走去按住常奕的动脉。
脉象——没有……
不对!有!
他认真一摸,却发现这根本不像是脉搏,反而更像一根强硬的牛筋弓弦在胡乱地弹拨着,毫无规律可言。
况且这跳动的力量非常古怪,明明只感觉如同弦震,摸过几下后竟发现它渐渐侵入了自己,即便徐晔有后天十重的内力顶着也开始感到手掌麻痹。
诡异,可怕。
另一端的心脏则要安静很多——根本没有反应,这直接把徐晔最后的坚持给击碎了,双手无力的搭在马车边上。
“二,二当家,咱们还是先把三爷放下来吧。”
周围的弟兄不敢轻易上前,还是李五好不容易爬回来建议道:
“我再看看,再看看;三当家自有天福庇佑,此番劫难一定能渡过去。”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这套说辞根本就是安慰,徐晔也明白这道理,可就把这个结局说给宋濂听,真怕他会受不住打击,身心俱损之下恐怕不会有好事。
“来人,把他抬进去!”
听到命令,一旁顿时有几人走上去,小心地托起常奕身下的板子,一步步将他带到新搭建的房子里面。
这时,宋濂也在两人的帮扶下走出来,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的常奕,横躺在板子上犹如死尸,可把他看呆了。
徐晔慌忙走上来解释,之后的李五同样大展手脚,像模像样的将各类药材、汤剂都用在常奕身上,好像他真的还有救一样。
当然,没救仅是他们自己的认知,实际上这点手段也根本不会对常奕起作用,他现在的性命全部都交给体内的熔炉压着,能量与身体崩溃的矛盾已经缓和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的动作也确实被常奕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以另一种状态——魂灵的意识。
任谁也想不到,他现在根本没死,然而灵魂却实实在在地出窍了,而且在一旁看得很欢。
只不过,与之前操控长刀飞行自如不一样,现在以纯粹的魂灵现身,常奕猛然发现原来尘世对魂魄的限制是如此之大。
现在他已经出窍,却被拘束于原地不能动弹,空间如同钢铁般结实,夜风好似冰刀般锐利,还有天上的月光,万物杂乱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尘世之物都对魂灵表现出极大的排斥,此刻他只是出来看了一会儿就感觉昏昏沉沉的。
可是,之前耍刀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
对,问题就在那把刀!
常奕突然振奋,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唤自己的武器,原本它已经不见,丢失在烈焰火海之中,与山寨同葬。
然而,只一瞬间,远处的火焰中立马出现了一丝异状响应这种召唤。
被战斗打散的刀鞘以及插在最后结束地点的长刀一同冲向高空,一灰一黑的流光不受高温影响,于空中合并在一起,接着竟奇异地消失,又在十数里外的月光下重新出现。
然后,它便失去力气一样坠落,笔直地落在徐晔搭建的新营地中,一下子插在门口,吓到了一群人。
“这,这是……”
还不待他们反应,长刀便发出一阵独特的吸引,只有常奕能感觉到并立即将他的魂灵牵了进去。
随即,长刀又凭空跃起,安然地回到常奕的肉身旁边。
“……”
在场的已经没人能说什么了,全都被这场诡谲的异变吓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