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泰此时心中此刻早已是万马奔腾,浑身的酒劲也早已荡然无存,要是知道如此结果,死也不会去那风月楼。
瞅着眼下的状况,若是承认自己的浑事,那恒将军还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横竖只有一死,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呢。
“将军、将军...”恒泰正要开口解释,恒德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地在了恒泰脸上,那本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又多了几道血丝。
恒德拂袖起身,朝着周雄拱手抱拳:“诸位大人,是我恒德管教无方,这二人要杀要剐,任凭周大人处置。”转身又是一脚将恒泰踹出几丈之远,愤然离席。
这本身欲解除兵权之事尚有朝廷卸磨杀驴的说法,而如今这么一闹,反到给了一个麾下兵将祸乱治安的借口,那这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得忍痛割爱了。紧接着巴郡的郎将偏尉也都紧跟恒德离去。
果然这都是些千年的狐狸,这样一来又将这个难题甩到了周雄这边,让其陷入了两难之境,倘若杀了便是彻底折了这恒德的面子,倘若放了他们,却又是置朝廷律法于不顾。
望着恒德离去的背影,周雄瞥了眼绑在堂下的恒泰、李猛二人,若有所思,接着面色一变,笑呵呵的走上前去。
“恒将军初来此地,有些事也自当是理解,念二位将军乃是初犯,且已受到实质性的惩罚,此事便不予追究了,如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周雄声色俱厉亲自为二人解绑,众人一时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已抱有必死之心的恒泰、李猛二人更是满脸疑惑,不知道这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劫后余生的二人拼命地朝周雄磕头感谢:“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周昱宸自是理解周雄的意思,想要卸去恒德、恒冲的兵权,为今之计还是得以稳为主,毕竟那城外的数万铁甲距离梓潼可不到十里之遥,若是现在与其彻底闹翻,后果将不堪设想。
“爹——”看到这败坏法纪的恒泰二人就这样要被放走,周值也是心有不甘。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不等周值话了,周雄朝周昱宸递了个眼色,摆手招呼着台下诸人散去。
“孩儿告退。”
周昱宸也一阵自嘲,意味深长的看了恒泰、李猛二人一眼,拉着周值退了下去。恒泰二人顿时心中一阵发麻,深知这与周昱宸的梁子怕是彻底结下了。
恒冲也自知恒德一走,再谈下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索性也起身告退。
“杨兄、周兄,那我先行告退。”
自知谈不拢的杨安也赶忙宽慰恒冲道:“有关兵权之事还请恒兄不要多想,如今我们益州各郡都是一条绳的蚂蚱。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过两日我会禀明朝廷再行商议这削减之事。”
恒冲皮笑肉不笑地假意回应:“那就劳烦杨兄费心了。”心中却早已不知道问候杨安祖宗多少代了,奶奶滴,如今谢氏掌权,禀明朝廷?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回家去禀明媳妇儿呢,随即也率着一众郎将官离席而去。
望着远去的几人,周雄、杨安的面色逐渐凝重,相视一笑后又相对而坐。
“杨兄,你怎么看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东西呢?”
杨安笑道:“我本只是想先试探试探,没想到二人竟有如此激烈反应。”他自是知道这恒冲、恒德绝不会轻易缴纳兵权。如今这般形势人人自危,各家惶惶而立,在此时局,手里的兵权是他们得以生存的最后倚仗。
“哈哈哈,此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的。”其实打心底儿周雄对这削减府兵也是不满的,这平日里那些门阀大家可没少捞好处,但除了一纸空文的委任调遣再无半点好处,反而自己却要为其拼死拼活。况且如今这动荡局势,作为梓潼多年的父母官,自己当然也想保存一定的实力,毕竟这梓潼数十万百姓和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是周雄首先要考虑的。
“来,莫要坏了雅兴,杨兄我先干为敬”
.......
街上零零散散地还有着些许人影,喧嚣后的孤寂之感也是弥漫着整个梓潼。
周昱宸信步在这空寂的大街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若不是为了大局而想,绝对要把这这狗娘养的恒泰活剥不可,再说这朝中那些门阀氏族,这北方大秦都已然崛起,连灭数国,更何况朝内恒温大将军病逝,那些北方胡蛮子更是没了后顾之忧,胡马随时都会跨过长江,而此时朝上却斗的个天翻地覆,直娘贼的真是吃饱饭噎着了。
“下次再遇到,还要再抽那小子几个大耳光。”周值也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在这梓潼谁不晓得周昱宸是头号大纨绔,哪里受过这等气,虽说灵儿只是艺妓,但好歹也算是有着周昱宸的半个名分,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当然这些事定不能传到周雄和陈氏耳朵里,否则还不得被气个半死。
直奔着酒馆而去,“来两壶上好的竹叶青,再来两只烧鹅”看着趴在桌上已经快要睡倒过去的沽酒小儿,周昱宸想是捉弄一番,便蹑手蹑脚走到耳边猛地大声一喝。
那店小二一个哆嗦,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就摔的个狗吃屎,爬起身子看清来人后也是一顿咆哮。
“直娘贼,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那沽酒小二可是这出了名的市偷秦十安江湖人称“神好偷”,不管什么,但凡能是摸到,便都能塞入囊中。但同样也是出了名的孝子,父亲早年嗜赌,欠的一屁股外债,走投无路后最终吊死在了家里,母亲也在那追债人的棍棒下常年瘫痪在床,因此这秦十安不但要照顾母亲起居,又要赚钱养家自然也是不易,所以才干起了这勾当,后来遇到这周昱宸也是爽快,直接就送他了个酒铺,现在好歹也算是有了正经营生。
秦十安喜上眉梢:“周厉大哥你也来了?”平日里周昱宸和周值在外溜达都会换了粗布衣,身份也自是隐蔽,周昱宸叫做周秉,而周厉自然是周值了。
秦十安只知道这周厉在官府里做差,对于他们这些市井流民,大多数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梓潼,哪里管的七儿皇帝陛下,在这官府就是天、就是地,对于周值这种在官府当差的自是敬佩,而周昱宸么,秦十安估摸着也就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罢了,只是生的时候略微走运那么一点,但在这般年景色,再有钱也比不上官差,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士永远都是第一位,而那些从商富足的暴发户,是没有人能看得起的。
“今日那官府里为那些大人物设宴,我们这等便也有空出来。”周值也是调侃笑道。
秦十安一边沽酒一边笑应道:“周大哥是在官府里是干大事业的人,迟早有一天也会位列其中的,不像我等这,终究其身能够活着就很不错了。”
他自知这些其中的差距,除非走着了狗屎运有那些门阀家族的提携,否则要想如那周雄大将军一般建立伟功、跨入士族、光宗耀祖,除了有着过人的好本领,还得要有着大晴天下被雷劈中的运气。
秦十安又嬉皮笑脸地朝周昱宸笑道:“对了,你这亲自沽酒又是买烧鹅的,是不是又要去那法金寺找那刘老头儿,这也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他那儿了,那疯老头估计可馋这口了。”
周昱宸气的笑骂道:“你好小子,我让你每隔几天给刘老头送一壶酒,你小子莫不是一次都没去过。”虽然他早已经料到,毕竟这小子可抠门的要死,一个铜钱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能多赚点钱定然是不会去的。
“呃,这个...那个嘛。”
“那个一会儿我也去看看刘老头。”秦十安自知理亏,也是羞红着脸赶紧转移话题。
周昱宸提着两只流油的烧鹅,递给了周值。转身又拿起那饮瓢美美的喝上一口这竹叶青。
“哎哎哎。”秦十安赶紧卸下了周昱宸手中的酒,生怕再多喝那么一口这酒铺就得关门大吉,说着便将周昱宸推出了门外,赶紧的插上门页,周昱宸索性直接抢过一罐酒拔腿就跑,喝了一半漏了一半。
秦十安急得直跺脚:“败家玩意儿——败家玩意儿啊。”这洒到地上还能换得几两好肉回家给老母改善改善伙食,心中对周昱宸也是一顿嘀咕,关上门后就朝周昱宸追去。
相较于其他的寺庙,这法金寺正好对应了他那“金”字,作为梓潼唯一一个能在主市地区有着左五殿右九殿的规模,即使放眼整个益州也是相当气派。
而秦十安口中的刘老头就在那法金寺旁口靠着摸骨看相也能勉强地维持住生计,不过这刘老头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每每与人在一起,必要讲述他当年为琅琊王氏出谋划策、叱咤疆场的光辉岁月,只是后来那谯国恒氏居上,在恒温的逼迫下,将他这帮谋臣赶得赶、杀的杀,每每讲到这里都会顿一下。而众人却都只是听当作乐子一般,他们既不明白什么是琅琊王氏、什么是谯国恒氏。即使对有些了解的读书人,望着眼前这胡子拉碴的老头,打死也不会相信他能与那些大门阀家族有着瓜葛,一而再再而三,这刘老头便成了秦十安口中的疯老头。
刘老头的屋子就依着法金寺的台阶而搭,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是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棚子,若是晴日还好,若是遇到大雨,那估计又得抱着他那破旗幡到处躲雨,前些年,不知这刘老头跑到哪家屋檐下躲雨,蜷缩在门口睡了过去,叫那朦胧的人家还以为是盗贼,直接一顿乱棍伺候,打的在家里活生生躺了好些日子不得动弹,那段日子还是周昱宸让周值来为其天天送饭、照顾。
“疯老头,给你送酒来喽。”秦十安一脚踹到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上,扯着嗓门喊道。身后的周昱宸也是一阵无语,这小子一会儿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又是哪个缺德玩意儿,要是让我逮到非得打的你屁股开花。”一道粗犷的谩骂声从门缝里传出,很明显像这样已经是家常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