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后一天,我去学校拍毕业照,后面书包里全都是我给同学们准备的毕业礼物,这是我们考试前一天说好的,每个人都要给别人准备一个礼物。
我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也没有很多钱,所以我就只能去外边的文具店买了很多的明信片,然后一个一个、一笔一划地写下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我其实是一个挺......不好被定义的人。老师总是说我脑子聪明,就是不学习。我只是觉得,我不想死读书。
感觉这个学校像个机器生产车间,努力让每个零件都被知识裹挟,然后变成大人们心中的“理想孩子”。
我不想这样,我向往自由。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注意到了范佳。
她感觉和我是同样的人。
虽然她对什么都冷淡淡的,身上的校服一穿就是三年,下课了不和别人一样站在走廊里谈天说地,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写题。
但是我总感觉她身上有一股劲儿,感觉她在积攒力量,然后使劲儿地叛逆一把。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从一生下来就在叛逆。
意识到我的目光开始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我也挺坦然地就接受了这件事儿,我感觉挺正常的。一个年轻男孩儿的荷尔蒙乱飙,使他注意到一个表面文静实则叛逆的女孩儿。
行,挺有趣的。
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李澜。从看到她这个朋友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她不怀好意,虽然也挺漂亮的,但是我总感觉她俩不是表面那种好。
她带着她去干一些对于她来说出格儿的事儿,比如,翘了晚自习去学校最高的楼上看星星。
先说一声,我一直不上晚自习,所以不存在翘课。
那天晚上我去那里找灵感,主要最近粉丝们催更催得紧,但是我又没什么作词的灵感,想着到顶楼吹吹风,然后就遇见她们了。
也许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百范佳和她朋友在谈心。说到以后想干什么,要去哪里上学,百范佳想了很久,久到听墙角的我都准备走了,她才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跑。趁着高考,跑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工作也好,生活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就想走,我想离开这儿。”
“我感觉,我就像是蜘蛛网上拼命挣扎的小虫子,高考就像是一场大雨,把蛛网打湿、打散。虽然雨点打在身上很痛,但是它代表着新生。”
“我想走,想迫切的逃离这里。但是我没有能力,只能好好学习。”
“最慢的就是最快的。考完那一天,我就走,谁也找不到我。”
李澜和黑夜中的我一起听了很久,最后,李澜问:“你想去哪个大学?”
“A大吧,A大航空航天专业挺好的,我感觉我现在的成绩也挺不错的,三年后,应该可以考上。”
“我就觉得,鸟儿在天上那么自由,星星在宇宙上那么自由,我在上边,应该也自由。”
最后我听见她笑着说:“我是一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
我是一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
我想,我应该也是吧,只不过我好像是另一个极端。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似乎是战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当然了,朋友还是没有做成。她似乎对男生很警惕,就像是一只小猫,看见危险靠近,虽然外表还是娇柔柔的,但是她的爪子已经悄悄伸出来了。
没错儿,我害怕,所以我放弃了。
但是我总感觉不甘心,又一次看见兄弟们在讨论百范佳,说到最后,他们很气愤地说一句:“妈的死娘们儿就知道和学习好的玩儿,学霸就牛逼死她了!”
不得不承认,学霸确实挺牛逼。
然后我就开始学习了。
身体上的距离和成绩单上的距离,总要有一个要拉近的吧。
真学起来了,感觉也没那么难。
但是她怎么总是第一啊!
看着我一直在一百名上下浮动的成绩,有点无语。
从五六百名提到一百多名轻而易举,但是再往上去就直接难如登天了。
妈的这逼分儿怎么就是上不去!
有时候我挺想放弃的,但是想到她那一句“极端的自由主义者”,又感觉有无穷的力量了。
我觉得自己之前给自由的定义错了,自由不是无所作为,自由......我也不知道,但是自由也要奋斗才能达到。
总算是熬到高考结束了,一会儿把全班的礼物都送走了再去她班问问她要考什么学校。
实在不行再照张合照?感觉能有现在的自己基本完全是因为她。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但是我已经把她上升到了女神的高度。
膜拜。
钦佩。
好不容易从班里的那一个混乱的漩涡里挣脱出来,感觉自己的发型都要被挤乱了。
怎么还要在偶像面前丢人的!
我到他们班的时候,他们班里边氛围还挺冷淡的——相比于我们班,难道说学霸们就是冷静,连高考结束了都是不以为意的。
不过......怎么找不到百范佳?
不过还好,我看到了李澜。
我让兄弟们叫她出来,然后就看见她红肿着眼眶出来了。
我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我没有在意,问她:“百范佳呢?我有东西要给她,算是毕业礼物。”
然后我就听见她说,范佳死了,自杀了。
我知道她不可能开玩笑,但是我还是难以接受。
我把送给范佳的礼物用玻璃罩罩起来,放在我书房的书架上。
这是我上大学的第三年,现在我基本记不得范佳的脸是什么样子了,也许是因为我看见她的只有背影。
她好像一直一个人走在我的前面,我从来也赶不上她。
我接到我妈的电话,说是家那边去了很多警察,据说是省里下来的警察来查案。
大四的时候我又接到我妈的电话,那时候我正在看热闹,据说是隔壁学校的一个美女校花被抓了,而且之前还是我们高中的。
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我高中群都炸了。
然后他们说,好像是隔壁班的那个李澜。
手机里老妈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李澜,似乎之前是她很好的朋友。
周围的学生们七嘴八舌的,我把故事线捋了一下,简而言之就是,李澜不仅是一个犯罪团伙儿的成员,竟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头目,据说是从高中就开始干这个了。
我还挺惊讶的,和李澜这样的人做朋友,范佳也没有被她影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反击都还挺牛逼的。
今年经济形势下调,我大四毕业后不出所料没有找到工作,所以回家开始准备考研。
然后就从亲戚们的嘴里知道,范佳自杀的原因是被那群人逼的走投无路。
那群人。
我不知道是谁。
我看了网上关于范佳的报道,我觉得那群人不仅仅是那些在网上发照片的人,也不仅仅是那些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我觉得范佳,她好像遭受了这个世间大多数女孩遭遇的大多数事情。
她过得太痛苦了,所以她选择了死去。
她确实是一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
我没有再找工作,也没有考公考研,在亲戚们眼里,我现在似乎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我开始旅行,然后用一个相机去记录,发在网上,赚的钱也仅够自己旅行。
我在网上买了可降解的纸,然后在上边写了很多我想对范佳说的话。纸很小,上边最多只能写一两句话,所以我写了厚厚一摞。
我每去一个地方,就朝着天空中撒几张。很神奇,几乎我每一次朝天空中撒纸的时候,总有一阵风吹过来,卷着纸飞向远方的天空里。
我也在接着作曲谱词,我的粉丝们说,自从那首《极端自由》发出之后,感觉我的风格就开始慢慢在转换。
他们懂什么,那首歌发出之后,我就没有再发过第二首歌了,还真会断章取义。也许第二首歌发出之后,还是原来的风格呢?
我的视频账号的粉丝也积累起来了,他们很向往我这样的生活,说上什么学,他们也要像我一样自由地活着。
刚开始我还在评论区一个个地劝他们,但是到最后我放弃了,只是把我撒糯米纸的片段放在了我的视频里。
于是他们又开始问我,为什么纸撒在天空里的时候,总有一阵风吹过来。
我说,因为糯米纸也向往自由,她向往天空,但是没有风,她飞不起来。
我说,自由有条件,自由也需要代价。
有一个观众眼睛很尖,他看见我的纸上写有字,然后评论区就引起剧烈讨论。
我说,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也向往自由,所以我把她写在纸上,带出来,趁着有风的时候,把她撒向天空。
有人说,这是爱情。
我自嘲道,我们就说过一句话,连朋友还算不上呢!
他们不信,他们说,他们在其中一张纸上看见了三个字: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