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人总是要多愁善感一点，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王美琳端起面前陶瓷小杯里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挑了挑眉，有些讶然看向自家老父亲，“爸，这你从江叔那抢过来的？”
“什么叫抢？明明是他自己送得好吧？”王老爷子没好气得瞥了她一眼，就在王美琳以为她又要像往常一样将责任推到老亲家头上时，谁知道他突然说，“美琳，这么多年爸一直都拿不准你对那个邵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当年邵刚的离开，并不是我和你哥哥们提出来的，是他主动找到我，希望可以有一个机会去战场看看的。”
说着，他试探性看向她，“你………”
“我知道的。”王美琳轻轻放下瓷杯，抬头，直直望过去，又重复一遍，“爸，我知道的。”
“你…………”
王美琳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那是他离开的第三年吧，那时候其实已经很少收到他的来信了，都是斡寄给他比较多。两个人之间已经开始有了疏离感，可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还是想拿给他看看。想告诉他，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我有好好生活，好好学习，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幼稚得想总叛逆得行为去博得您的关注。所以我就拖了人提前查到他所在连队的具体位置。”
“正好，那时候姐姐姐夫她们夜晚如当地，我就赖着跟着一块了。在坐火车的路上，碰到了当年提前复员的贾文，他当年也曾在您身边带过一段时间。他先认出了我，当时正好姐姐姐夫去了另外一个车厢办事，他以为我一个人，不放心，就问我去哪里，做什么。我说我去找邵刚。”
王美琳记得当时贾文震惊的眼神，“你要去找邵刚？你们………”
从他的神情，她判断出从前自己和邵刚之间的纠葛，他应当是知道一点的。
“我们是朋友关系，单纯的朋友关系，我姐姐姐夫也在一块的，因为都去一个地方，顺路，我才跟着的。”王美琳也说不出来自己当时为什么下意识地不想贾文误会，“你知道的，我从前让家里很不省心，邵刚在里面费了很大功夫才将我掰正回来。如今我考上大学了，就想感谢感谢他。”
说罢，她一边偷偷打量着贾文脸上的神情，一边紧紧攥着汗湿的手心，试探问：“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听说军人一般对象都在驻扎地找，也不知道他如今成家没？要是有的话，我还得再给嫂子备一份礼。”
贾文也没多想，毕竟一个是司令的千金，一个是乡里拼出来的贫小子，两人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再加上王美琳看起来也确实挺平静的，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他下意识道：“嗐，要换做旁人还有可能，老邵那个家伙完全没有一点成家得想法，光我听说就有上十个给他介绍的姑娘，人统统都不要，说自己还没立业，不能成家。”
“真是看不懂他，青年有为，大好前途，非要拼了命地去搏军功章，男女事情上完全不松口，就是不要，就是拒绝。”
听完这一番话，王美琳心里紧紧悬着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三年时间里，除了第一年他的信稍微多一点，此后两年差不多都是她写过去5封，他才能回过来一封。有时碰到出任务，经常好几个月收不到一点消息。
他的驻扎地不在京内，而她课业繁重，除了学校里的学习，王婧还给她安排了好多其他课程，比如钢琴，小提琴，舞蹈，社交礼仪，英文……………时间都备排得满满当当，压根腾不出去见他得功夫。
越来越少的信，信里每一次关于她追问关于他，喜不喜欢她时那些模棱两可的回答，都让她觉着他变了。或许再严重一点，就像大院里那些婶婶们闲聊时说得那样，再好的感情都扛不住距离，男人都是见异思迁得东西，一定要隔三差五敲打。
不在假期，出行人比较少，车厢里空空荡荡的，说起老友，贾文话也就多了一点，“说实话，这几年，我都看不懂那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了。说他像个和尚一样不开窍吧，可他当年也是喜欢过您………”
“喜欢我？”王美琳迅速抓住重点，她感觉她浑身得血液都在沸腾，心脏砰砰砰直跳。
这么些年，她好不掩饰她对他的喜欢，也一直都在想办法证明他也喜欢她。他不是不肯承认吗？那她就把明明白白的证据摆在他面前，看他怎么抵赖。
贾文讶异问：“您不知道？不对啊，我记得当年你们不是相互喜欢吗？”
王美琳苦涩笑了下，“他说他不喜欢我。”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我们玩得好的几个谁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啊。”贾文语气很是笃定，“那时候我们几个里面，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在城市里可能还没有那么明显，可在村里一般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家里人一直都在催他赶紧结婚，他每次都是拒绝。有一回吧，好像是家里放了狠话，他要是不答应，老两口就直接在家里帮忙相看定下来。吓得邵刚写信回去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让他们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说着，贾文意有所指得看向王美琳，“老太太信以为真，以为时儿子性子闷，不会哄女孩子，担心儿子年龄越拖大，就找他要了尺码，自己做了花布鞋，让他一定拿去送给他喜欢的姑娘。”
“那双鞋………”
那双鞋，在她那。
这件事情，她当年也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她才觉着他是喜欢她的。
“可………”王美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此刻的感受。
贾文了然笑了笑，“他是不是不肯承认？那很符合他的作风，在送鞋之前，您都不知道他来来回回犹豫多少次，又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借口送给你，又是担心你穿不惯，看不上………最后还是老张，看不下去了，直接放话，他再磨磨蹭蹭，自己就帮忙代给了。这才有了后来………”
“而且，还不仅如此，您去学校第一天，因为长得太好看，其实有好多臭小子想找麻烦的，老邵不放心，一直偷偷跟在你身后，一连跟了两个月，有些皮的，不规矩的，都是动手直接揍老实的，还有，那年，您的班主任因为对您印象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批评你，你回家气哭那次，是邵刚找了很多人证明你是冤枉的，又向您大哥提出考虑给您换班，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