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王晚溪早前在心里预设的那样,一个处处小心,恨不能在一群子弟圈子里隐藏起自己身影的小姑娘,在极为困顿窘迫之时,偶然被光芒夺目的男孩儿搭了一把手,可能对于对方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甚至都没太放在心上,早早遗忘在记忆的长河里。
可对于另外一个主人公来说,意义是非一般的,毕竟谁能记不住令人渴望而不可求的那一道光呢?
沈璃也不知道王晚溪听了心里做何想,只能继续拙劣得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接着往下说:“那样光彩夺目的人什么都不用做,都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与目光,更何况是绝望之时伸出的援助之手?我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动了心的吧!晚溪姐,你相信吗?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的感情竟然能持续到现在,真的很不可思议。”
王晚溪双臂交叉抱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确实挺不可思议得。”
就在沈璃听到此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时,紧跟着耳边又传来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再喜欢那也是年少时候开始的萌芽,你们后面同校那么多年,就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吗?据我所知,蒋铮那小子在听到你名字时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起来。最后还是有旁人提醒,才模糊有个影子。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机会,你如今过来一趟就有了吗?”王晚溪审视般得看过去,略带玩味道,“而且,蒋铮他如今还有了对象,小姑娘我没太注意,不过听蓉蓉说,也是顶顶不错的人。”
沈璃闻言,后背不觉冷汗淋漓,周身血液全然凝固,静止不动。任务是必须要开展的,无论王晚溪态度如何,她都要腆着脸凑上去,哪怕此刻她心里已经在开始怀疑,王晚溪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所有,就像抓住老鼠的猫儿,也不急着吃,就那样逗弄着玩几下,看老鼠在自己手心里拼命扑腾,最后累得筋疲力尽被一口吞下。
若猜测是对的,那王晚溪呢?她对自己又到底是何种态度?
是闲暇时充当个乐子逗逗,仅限于看热闹,不参与其中?还是,从来之前,她就选择好了态度,如今不过是敷衍自己,做做面子?
真是前者也就罢了,若真是后者,那自己在她眼里被定义为什么?还有她爸妈?会不会也一次性都被收拾?
见人不说话,王晚溪又好心提醒一次,“怎么不说话?是问题很难回答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情!”沈璃忙不迭开口,仿佛迟一秒,自己的脑袋都有掉下来的风险一般,她努力勾起僵硬的唇角,艰难笑了笑,“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更好的回答而已,现在已经想好了。”
不管无论如何,就是后边被收拾,现在摆在明面上的错误也不该由她暴露出来。
她手悄咪咪地摸到自己大腿根内侧,接着衣服的遮掩,狠狠掐了一把,当痛感扑面而来时,眼眶充盈起满满的生理性泪花。
“晚溪姐,我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让你理解,可我这次来真的就只是想看看我喜欢了多年的男孩子,他,最终选择的女孩子是什么样。”说着,她苦涩地笑了笑,“要说没有一点不甘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是从很小的时候,看一眼,心脏都会忍不住砰砰砰跳的人,也曾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努力着,盼望着有一天能让他看到自己,最好再住进他心里。”
“可多年下来,沈家本家处境越发艰难,更遑论我们这些旁支?上中学时,我父母还能勉强负担得起,到了高中,有时候家里都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我知道我跟他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天堑,哪怕我这辈子拼着命都不要了,也跨越不过去。所以后几年,我其实已经慢慢得从幻想里走出来了,努力接受着现实。其实我现在生活也挺不错的,在棉纺厂办公室,一个月也有18块的工资,我…………”
她努力想表现得无所谓一点,可情绪是一个不可捉摸的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就连沈璃也没想到最初只是告诉自己是演戏而已,却不想,到最后真的不自觉代入了个人情感,泪水再也憋不住,一颗接着一颗,从无声从脸颊划过。
一时间,不仅王晚溪愣住了,沈璃本人也愣住了。
怎么会哭呢?
还哭得如此真情实感?
沈璃不明白,为什么呢?
“你不需要那么坚强,也不需要在我面前佯装镇定!”或许是察觉到那些眼泪都是出自真心,王晚溪的态度难得软和了几分,“我虽然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同谁处过对象,不过我相信年少时喜欢的那份喜欢是最纯洁的喜欢,记忆里那个人也会铭记一辈子,无论过去多久。”
她顿了顿,温和笑了笑,“所以你不需要回避,难过就是难过,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这是一个人最基本,也是最正常的情感。”
毫无疑问,那些话戳中了沈璃的心坎上,是的,她承认,在那位大小姐找到自己,并将消息透露给自己的那几秒钟内,她不可抑制地难过了。
那样金光闪闪的天之骄子,竟然还有一天也会坠入凡尘,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浓浓失落席卷而来之时,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猛烈的不甘与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一个乡下土不啦叽的村姑?若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说实话,她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顶多也就是像往平静的池塘里丢下一颗小石头,微微泛起涟漪也就停下了。
但偏偏,偏偏是一个甚至连自己都不如的人,还有着那样的门第背景。既然那样的人都可以,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说是为了钱,为了家里的情况能好转,为了父亲能往上升职,但平心而论,心里真的就那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吗?
沈璃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想。
情绪很快消散,再一抬眼眸,她又成了那个想狐假虎威的演戏人。
“多谢晚溪姐,心里话都说出来之后舒服多了。”沈璃说罢,急匆匆站起身,朝王晚溪歉疚地笑了笑,然后像只惊慌地小兔子般,端起空汤盅,说了几句场面话,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