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姐承认她心里有触动,可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她落寞了大概一两瞬,很快又重新硬起了心肠,死死地扣紧手掌心,直到钻心的疼痛传来。
心脏仿佛被凿穿了一个洞,四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冻得她浑身发麻。
越疼痛,越清醒。
勉强压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她深呼吸几口,缓缓转过身,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直直看过去,冷声道:“你再不再娶,跟谁吵架,又喜欢谁,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张同志,顺便麻烦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免得造成什么误会,让旁人误解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再传出不好听得谣言。你不在村里住着,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万一被传闲话,不单我爹妈受不住,我弟弟妹妹都会受影响,总之,我们家真的承受不住。”
她喉咙微哽,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得出血,“而且我还年轻,现在还没有说对象,名声坏了,到时候就说不到什么好人家了,请张同志能看在我过去照顾青珉的份上,做事情之前能够想清楚一点,不要给旁人添麻烦。”
明明两个人中间就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往前走一走,伸伸手都能碰到,张思然却觉得他们彼此之间横亘着天堑,乔大姐的每句话都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得扎在他的心脏上,鲜血淋漓。
身很痛,心更痛。
“招弟,你都是故意说这些……想让我……知难而退……对不对?”张思然的喑哑的嗓音里带着颤抖,双眸红得吓人。
他站在原地一步不敢动,就那么直勾勾得看向面前的姑娘,他不明白他们怎么就突然这样了,明明在山上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他说要带她去看电影,去逛百货大楼,去看看公园中央那肆意绽放的满塘荷花,还有吃好多好多的特色点心…………
当时她都笑着答应了的,都答应的好好的,还让他别忘了,如今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却先不要了。
乔大姐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心脏抽疼得厉害,无数次心里有个温柔声音在劝说她“你没看到他的心正在流泪吗?招弟,不要再犹豫了,过去吧,去到他身边,告诉他,你愿意,愿意一辈子陪着他”。
可紧接着下一秒又有另外一道冷酷的声音在阻止她,“喜欢?喜欢有什么用?你难道忘记了那天梅妍说得话吗?你就是个大字不识得乡下姑娘,除了洗衣做饭劈柴烧火,你还会做什么?你跟他有共同语言吗?谈起文化知识,你一句话都插不上。他的同事娶得妻子都是城里姑娘,打扮时髦,会写字,会看报,还会弹琴,张得还漂亮,都是些像沈蓉那样的姑娘。同事聚会之时,你都不觉得张思然会因为你而丢人吗?”
“喜欢是很重要,可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
“假若有一天,他厌倦了你,认为你不能给他提供有用的帮助,到时候你又该如何?”
“招弟,清醒一点,你应该找一个你不用仰望,不用自卑,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给他丢人,又能说到一处去的人。人生的路还长着,不止是只有现在,你要看长远一点。”
来回纠结拉扯之下,乔大姐最终还是听从了后面一道声音,不止因为它说的那些让自己感到害怕,同时她也担心她会拖累张思然。
在村里,她仍然是那个被所有人佩服夸赞的乔招弟,她有力气,又耐心,只要肯坚持肯吃苦,她就是最好的。
可在城里,她甚至还没去过一次,她不识字,揶不会说漂亮话,紧张时还会结巴,那么优秀的张思然,她配不上她,他值得更好的,可以给他帮助,助他高飞的人。
那个人可以不是梅妍,是其他另外的姑娘,但大概率不会是她。
想明白之后,乔招弟感觉一直压在心口上的大石头挪开了,她朝着几步之外的张思然灿烂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令张思然遍体生寒。
“不是,不是故意的,是认真的。”
张思然浑身麻木着,整颗心全都空了,他也想咧嘴笑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只能机械得勾起唇角,看起来苦涩极了。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因为……我真的想不明白……在山上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等坐船回来……一切都变了………你甚至都没有给我解释机会…………就直接宣判了死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多加纠缠………我就想弄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张思然心脏那块空空荡荡的,明明还活着,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眷恋得看着面前的姑娘,不舍得错过一眼。
他可太知道她性子什么样儿了,看着不声不响的,实则是个死心眼,认定了什么时期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他很怕这就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乔大姐看着他如此疼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仿佛一下子孛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自己也疼得钻心,她双眸里含着泪水,这一次没有在冷漠相对,远远隔着相望,像初见时那般微微勾起唇角,解释说:“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
“你胡说,你哪里都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你………”张思然想都不想,激动得反驳着,忽然见乔大姐流着泪笑得更为灿烂,他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嗓音里夹着划不开的悲伤与痛苦,僵着嘴角也艰难笑了笑,“你不用怀疑你自己,你就是最好的,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好,我知道了,那就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再见了,张思然~”
“你也是………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一切顺利,平安喜乐,岁岁无忧!”张思然泪眼婆婆,嗓音已经彻底沙哑,他看着转身离去的姑娘,到底哪句“再见”没有说不出口。
就当他准备转过身,换作另外一条路回去接着儿子离开之时,忽然在乔大姐原来站过的位置处,看到了一条编织的红绳。